目錄 金石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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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詞曰:

    喜殺當初立志堅,一時悔卻惡姻緣,而今方得伴郎眠。此日興隨蓮並長,他年人共月同圓,千金一刻莫遷延。

     --右調《浣溪沙》

  話說利公子,將內外園門閂斷,四邊門戶看明,放心大膽,一直竟進臥房。走到牀前一看,見小姐手托香腮,尚是沉沉熟睡。身上穿一領白紗衫,酥胸微露,下邊魚白紗裙,露出大紅紗褲,嬌豔非常。更有一雙興興小腳,大紅繡鞋,將手一跨,剛剛二寸有零,十分可愛。又見枕邊一本快史,反折繡像在外,像上全是春宮。公子一想,道:「原來在此看這樣書,定是看動了慾念,昏昏睡去,此女必是風流人物,不要怕他。」隨將雙手輕輕捧了小姐的臉,嘴對嘴一親。只見小姐在睡夢中,反把手來一抱,口中叫道:「我的親哥,愛煞我也。」開眼一看,大吃一驚!原來小姐看書,動了興。睡去,就夢見一個人來扯著他雲雨。公子親他嘴時,正夢中高興之時,故不覺雙手一抱,口中叫起親哥來。及至開眼一看,方知是夢。見果有一個美少年在身邊,嚇得縮手不迭,道:「你是何人?如何直闖到內房,調戲良家閨女,還不快快出去。我若叫喊起來,叫你了不得。」

  公子見他夢中如此光景,今又不就叫喊,更覺膽大,便道:「小生姓利,家父新升揚州知府,小生相隨上任。偶而閒步到此,忽見小姐尊容,不是嫦娥再世,定然仙子下凡。若竟棄之而去,天下哪有這般不情的蠢物。」小姐道:「你既是個黃堂公子,也該稍知禮法,我叫人來拿住,不怕不當賊論。」公子道:「小生得近小姐尊軀,即使立刻置之死地,亦所甘心。況以賊論何妨,也不過是一個偷花賊罷了。」一面說,一面又要來抱小姐。小姐道:「天下哪有這樣歹人,青天白日,闖入內房行奸,應得何罪!小燕快來!」公子道:「不瞞小姐說,尊婢並沒有在此。內外園門,俱被我閂上了。這園中只有小生與小姐兩個。倘蒙小姐憐念,得賜片刻之歡,小生決不有負。若心推阻,小生出去,少不得相思病,也要害死。不如死在小姐跟前,陰司去也好與你做對死夫妻哩!」小姐道:「厭物,說得這般容易!奴家千金之軀,豈肯失身於你,叫我將來如何為人?」公子道:

  「小生尚未有妻,倘蒙不棄,我即刻就對家父說了,遣媒說合,嫁了小生何如?」小姐道:「既如此,你快快去遣媒來說,奴家原未受聘,定然成就。那時明婚正娶,豈不兩全!」公子道:

  「小生滿身慾火如焚,豈能等得婚娶。望小姐可憐,稍效魚水之歡,以救目前之急,斷不敢有負。」小姐道:「這個斷斷使不得,今日草草苟合,必然難免白頭之歎。」公子連忙跪下,道:「老天在上,我利探今蒙小姐先賜成婚,若不娶為妻室,死於刀刃之下。」小姐道:「快些起來,成甚模樣。」公子道:「小生跪了下去爬不起,望小姐扶一扶。」小姐道:「我不會扶。」公子道:「我也不會起來。」小姐笑一笑,只得將纖纖玉手來扶他,道:「厭物,還不起來,快快出去。」公子趁勢一把抱住,道:「小姐叫我出去,我如今倒要進去哩。」就將小姐抱到牀上,解衣扯褲。小姐看書已動春心,睡去又做春夢,正當慾火難禁之候,況兼公子少年美貌,極意溫存,親嘴摟抱,解裙扯褲,已先弄得遍體酥麻,神魂飄蕩。口中雖則推托,心上早已允從。故趁他來扯,假意手脫,被他脫得精赤條條,緊緊摟抱,任情取樂。一個是貪花浪子,最會調情。一個是風流閨女,初得甜頭。一個說前生有分,今朝喜遇嬌娘。一個道異日休忘,莫作負心男子。說盡了山盟海誓,道多少浪語淫聲。

  足足兩個時辰,方才雲收雨散。只見鮫帕上猩紅點點,酥胸前香汗淋淋。雲雨已罷,各自穿衣,恩恩愛愛,依依不捨。小姐道:「奴家千金之軀,一旦失之君家,奴之身即君之身矣。可即央媒說合要緊。」公子道:「這個自然。但不知尊翁是何名號?」小姐道:「我父親名喚林旺,字攀貴。奴家小字愛珠。」公子道:「這也奇。小姐名愛珠,小生乳名愛郎,足見取名之時,就該做你的郎君了。」小姐道:「恐丫頭們來,快出去罷。」公子道:「後會有期,還求小姐再賜一樂。」小姐道:「你急急央媒說合,後會不遠,何云無期?」公子道:「急急說合,也要十日半月耽擱,叫我如何撇得下。」小姐道;「你晚間可能出來麼?」公子道:「我另是一船,只要小廝們睡熟,就好出來,不知小姐可有良法,再賜一會否?」小姐道:「奴家獨住在此房中,只一小丫頭,睡著人事不知的。在外還有兩個大丫頭來相伴我,她卻住在那邊房。只要等她來睡了,我便開你進來,五更出去。人不知,鬼不覺,可不好麼!只是說親要緊,我身已被你點污,再不嫁別人的了。」公子道:「這個何消囑咐。」

  兩人隨各穿好衣服,手對手送至園門,相別而去。是夜小姐打發丫頭們睡熟,獨自一個到園門守候。公子到船,也急急吃了夜飯,直等船上人都睡靜,方輕輕開出。幸有月色,不數步來到園門。見門閉著,又不好敲,只得輕輕咳嗽一聲。小姐早已聽見,知是情郎來了,便開門接進,仍復閂好。公子便將小姐摟摟抱抱,同到房中。小姐已點起兩枝紅燭,如同白日,急急解帶寬衣,先在旁邊涼牀上恣意取樂了一會,方同上牙牀共枕而眠,相抱而睡。至五更,兩人再整鴛鴦,重翻紅浪,直至天色微明方去。至晚又來,如此早去晚來,不覺已經十日。

  那十夜之中,千般做弄,萬種恩情,只不見媒人來說,愛珠忽起疑心。那夜公子進來,摟摟抱抱看著愛珠,卻是怏怏不樂,眼中淚下。公子大驚道:「我與你如此歡娛,每常見你十分欣喜,今日為何忽然不快,請道其故。」愛珠道:「奴家一時錯了主意,隨順了你。如今身已被污,悔之無及,想來惟有一死。」

  公子一發大驚,道:「小姐,何出此言,小生與你正要做長久夫妻,何得忽發此不利之語。」小姐道;「你不要再騙死了人,你是個貴介公子,自然想娶一個千金小姐,奴家醜陋村姑,怎做得你貴人的妻子?」公子道:「說哪裡話!我與你山盟海誓,言猶在耳,小姐何忽起疑?」小姐道:「你的盟誓,全是騙局。誰來信你?你又不是久居此地的,你父親一領了憑,就要起身了。若果真心,今已十餘日,還不見媒人來說。分明一時局騙,起身後便把奴撇在腦後了,還說甚長久夫妻。我仔細思想,只伯連公子都是假的,不知哪裡來一個遊方光棍,冒稱公子,將奴好騙上手。只圖眼下歡娛,哪管他人死活。」公子道:「小姐多疑了。不是我不央媒來說,只因這幾日父親有事,所以還未道及。」小姐道:「足見你的真心了。婚姻也是大事,怎麼有事未曾道及?等你家事完,可不要起身去了。」公子道:

  「小姐說得不差。小生一心對著小姐,竟忽略忘懷了。明日包管就有人來說,斷要娶了一同起身。」小姐道:「這便才是。只怕還是鬼話。」公子道:「小生若有半句虛言,欺了小姐,天誅地滅。」小姐道:「若果如此便罷。不然,我死也決不與你甘休的。」公子道:「小姐請放心,小生若要負心,決不肯立此惡誓的。今已夜深,請睡罷。」小姐那時也歡喜了,兩人摟抱上牀,你替我解衣,我替你脫褲,情意更濃,不可言述,直待五更別去。

  你道因何久不遣媒來說,原來公子一會愛珠之後,回家就在父母面前再三說過。怎奈他父親利圖也專在勢利上做工夫的。

  見兒子說,便細細訪問,知林員外是個臭財主,只有兩個女兒,大女才貌雙全,是他最所鍾愛,已嫁與金家,聞說妝奩還一些沒有。況次女貌甚平常,又非所愛,一無可取,所以丟開。今日公子受了小姐許多言語,一到船上,睡了一睡,起來就到母親處,又苦苦相求,斷要央媒到林家說合,趁便要娶了同去。

  刁氏是最愛公子的,即刻又對丈夫說知。利圖道:「非是我不央人去說,但聞林家雖則財主,是個臭吝不堪的。又是個白衣人,他有兩個女兒,大的好些,又嫁了。小的相貌又平常,我家堂堂知府,怕沒有門當戶對千金小姐來做媳婦?癡兒貪他哪一件?」刁氏道:「媳婦只要賢慧,哪在才貌。況兒子中意,我們何必拗他。至於白衣,他既是財主,要做官何難?從來說會娶娶對頭,不會娶娶門樓。還是央媒說合為是。」利圖道:

  「你喚愛郎來,我問他,貪他哪一件?定要他莫要娶過門來,悔之無及。」刁氏果叫人請了公子來,利圖道:「癡兒子,你苦苦要我央人到林家說親,你究竟貪他哪一件?」公子道:「夫婦為人倫之首,要一生相處。娶得不好的,雖是千金小姐,必為終身之累。孩兒聞得林小姐才貌雙全,德性又好。若一錯過,哪裡還有好是他的?」利圖道:「你莫非聽錯了?我也聞得,他大女兒才貌果好,久已嫁與金家。他第二個女兒,並無才貌,不要聽了虛言,娶到家時,悔之晚矣。至說他德性好,你何從知道?」公子道:「孩兒也不曉得他大女兒、小女兒,只知他名喚愛珠,尚未受聘,才貌是孩兒親眼見的,並無差錯。」

  利圖道:「胡說!他是個深閨處子,何從見來?況才在他肚裡邊,一發無從看見。你莫非做夢麼?」公子自知失言,只得設言強對,道:「孩兒前日偶然閒步,見林家園內荷花大開,進去一看,那荷池上面有書室一間。四壁貼滿詩詞,都是愛珠名字,台上圖書滿架,還有荷詩一首,墨跡未乾。正在觀玩,忽見裡邊有個絕色女子,同了一個丫鬟走進,見了孩兒,那女子便避了進去。那丫鬟就對著孩兒說:『這是我家愛珠小姐的書室。你是何人?亂闖進來!』那時孩兒對說:『偶爾看荷,無心到此,不知是你家小姐書室。但你家小姐,是個女人,難道曉得讀書,要這書室麼?』那丫頭就說:『難道獨有男子會看書?若說我家愛珠小姐的才,合郡馳名,哪個不知?哪個不曉?只怕蘇州城內,沒有這樣才子得配我家小姐哩!』孩兒又問:『難道這樣才女,還沒有許過人家麼?』他說:『我家員外,慎於擇婿,豈肯容易許人?』因此孩兒說是親眼見的。望爹爹央人去,只求愛珠小姐便了。」那利圖終是個禽犢之愛,聽了公子一片假話,信以為真。就叫一個門客--馮成寫一名帖,去拜林旺,求他愛珠小姐與公子為室。

  馮成領命,來到林家。家人接帖投進,員外不知何人,只得出廳接見,分賓主坐下。茶罷,員外道:「不知尊客到來,有何賜教?」馮成道:「小子馮成,蒙揚州府知府利公收在門下效勞,無事也不敢驚動。只因利公單生一位公子,有才有貌,心上必要擇一個才貌雙全的小姐為配。怎奈總未有中意的,所以耽遲至今,年已十七,尚未受室。目下利公到此領憑,聞得令愛愛珠小姐才貌俱全,可稱匹配,特命小子作伐奉求,不識尊意若何?」員外聽說現任知府的公子求他女兒,好不喜歡,道:「利公自下來領憑,不知是何處升轉的,公子可同在此?」馮成道:「是杭州府同知,新升的。」員外一想,道:「莫不六年前在此請石道全醫夫人病的麼?」馮成道:「正是。」員外道:「如此說,公子沒有尊堂了。」馮成道:「公子原是二夫人所生。如今二夫人已為正室,一家全是他作主哩!」員外聞知大喜,道:「馮兄請少坐,小弟進去與房下商酌奉復。」

  隨即別了馮成,笑嘻嘻走到裡邊,將馮成來意,細細與院君一說。院君聽說現任知府的公子,求他女兒,更覺歡喜。還恐女兒心上不願,又到園中私問女兒。哪知原是女兒勾引來的,有甚不從。員外隨將個大紅全帖,寫了愛珠年庚,付馮成取去。

  利家也不占卜,單到課命處,選了一個畢煙吉日。只隔十日,便連夜買了綢緞花帕,換了金珠首飾,又封禮金百兩。先命馮成去說知,隨即送去。又當下聘,又當通信。員外見日子甚近,幸喜妝奩久備,只衣裳還要添些。即刻叫了數十裁縫做起衣服,等花轎到門,就打發女兒上轎。先於隔夜,將妝奩送下船去。

  利公、刁氏見妝奩十分齊整,先已歡喜,厚賞來人。次日,花燈鼓樂,執事旗傘,相迎下船,就在船中拜了天地父母。送入房艙,飲過合巹杯,丫鬟送出,閉上艙,曰:盡道一對新人歡喜,誰知兩般舊物成交。正是解帶寬衣,不用新郎代替,淫聲浪語,哪愁船戶聞知。要知兩人成親之後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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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石緣

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,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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