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三 古文观止
卷三 周文
作者:吴楚材 吴调侯 
1695年
卷五

卷四 秦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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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秦以连横说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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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策

  苏秦洛阳人。始将连横宏、税、秦惠王关东地长为从、楚燕赵魏韩齐六国居之。关西地广为横、秦独居之。以六攻一为从、以一离六为横。故从曰合、横曰连。 ○开头著始将连横四字、便见合从非秦本心。曰、大王之国、西有巴蜀汉中之利、巴、蜀、汉中三郡、并属益州。北有胡貉涸、代马之用、胡、楼烦林胡之类。出貉、可为裘。代、幽州郡、出马。南有巫山黔中之限、巫山、属夔州。黔、故楚地。秦地距此二郡、故曰限。东有殽函之固、殽、山名。函、函谷关名、在渑池县。田肥美、民殷富、殷、盛也。战车万乘、奋击百万、士之能奋起以击者。沃野千里、沃、肥润也。蓄积饶多、地势形便、地势与形、便于攻守。此所谓天府、天下之雄国也。以上言其势。以大王之贤、士民之众、车骑之用、兵法之教、教、习也。可以并诸侯、吞天下、称帝而治。以上言其威。愿大王少留意、臣请奏其效。大概说以用战。秦王曰、寡人闻之、毛羽不丰满者、不可以高飞、此句是喻、起下三句。文章不成者、不可以诛罚、道德不厚者、不可以使民、政教不顺者、不可以烦大臣。文章、法令也。使民、驱之出战也。烦大臣、劳大将于外也。 ○秦王数语、大有智略。今先生俨然不远千里而庭教之、愿以异日。是时秦方诛商鞅、疾辨士、故弗用。苏秦曰、臣固疑大王之不能用也。虚喝一句。昔者神农伐补遂、国名。黄帝伐涿鹿而禽蚩鸱、尤、蚩尤诛杀无道、黄帝与大战于涿鹿、杀之。尧伐驩兜、舜伐三苗、禹伐共恭、工、汤伐有夏、文王伐崇、崇侯虎、纣卿士、道之为恶。武王伐纣、齐桓任战而霸天下、任、用也。 ○历引证佐。由此观之、恶乌、有不战者乎。作一小束、点出主意。古者使车毂击驰、相击而驰、行使之多。言语相结、结亲也。天下为一、约从宗、连横、兵革不藏、从横、皆需兵革。不藏、犹言不蓄。 ○八字句。文士并饬、所用者尽文学之士。诸侯乱惑、万端俱起、不可胜升、理、尚文则事烦。科条既备、民多伪态、书策稠浊、稠、多也。书策多、则阅者昏乱。百姓不足、上下相愁、民无所聊、聊、赖也。 ○尚文则弊起。明言章理、明、著之言。章、显之理。兵甲愈起、辩言伟服、伟服、儒者盛服。战攻不息、尚文徒足以致乱。繁称文辞、天下不治、舌敝耳聋、不见成功、行义约信、天下不亲。尚文必不能见功。 ○已上排列二十五句。分四段看。极诋用文士之失。于是乃废文任武、厚养死士、缀拙、甲厉兵、缀、缝缀也。效胜于战场。再结战字。陡健。夫徒处而致利、安坐而广地、徒、空也、言无所为。虽古五帝三王五霸、明主贤君、常欲坐而致之。其势不能、反掉神农伐补遂一段。故以战续之。宽则两军相攻、迫则杖戟相撞、然后可建大功。是故兵胜于外、义强于内、威立于上、民服于下。战之有利于国如此。今欲并天下、凌万乘、凌、侵也。诎敌国、诎、服也。制海内、子元元、元、善也。民类皆善、故称元元。臣诸侯、非兵不可。此句是连横本领。今之嗣主、忽于至道、至道、暗指用兵。皆惛于教、乱于治、迷于言、惑于语、沉于辩、溺于辞、直口相诮、气凌万乘。以此论之、王固不能行也。复一句、欲以激动秦王。 ○全段总是要秦王用战意、只因平日不曾揣摩、绝不知其辞之烦而意之复、宜其终不见听于秦王也。说秦王书十上、而说不行。著此一句、以明在秦之久、为下裘敝金尽之由。黑貂之裘敝、黄金百斤尽。苏秦初见李兑、赠以黑貂之裘、黄金百镒、因得入秦。资用乏绝、去秦而归。赢縢履𫏋、脚、 ○赢、缠也。縢、束胫邪幅、自足至膝、便于行也。𫏋、草履。负书担囊、形容枯槁、面目黧离、黑、状有愧色。将至家、著状有愧色四字、极力摹写。归至家、妻不下絍、不下机缕、而织自若。嫂、不为去声、炊、父母不与言。极写其困惫失意、人情冷落、正为下受印拜相、除道郊迎等字映衬。苏秦喟魁去声、然叹曰、妻不以我为夫、㛮不以我为叔、父母不以我为子、是皆秦之罪也。作自责语、愤甚。乃夜发书、陈箧却、数十、箧、缄藏也。得太公阴符之谋、阴符、太公兵法。伏而诵之、简练以为揣摩。简、择。练、熟。揣、量。摩、研也。言以我之简练者、揣摩时势而用之。 ○六字是苏秦苦功得力处。读书欲睡、引锥自剌其股、血流至足、曰、安有说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锦绣、取卿相之尊者乎。倦而自励、感愤痛切。期年、揣摩成、曰、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。可见前番尚难自信、妙。于是乃摩燕乌集阙、摩、切近过之也。燕乌集阙、地名。见说赵王肃侯。于华屋之下。见说、见而说也。华、高丽也。 ○与前上书而说先不同。抵掌而谈、抵掌、侧击手掌也。 ○说赵王语、只四字括尽、其为简练可知。赵王大说、悦、 ○一见说而便大说、则揣摩有以中之矣。封为武安君、受相印、取卿相之尊矣。革车百乘、革车、兵车。锦绣千纯、豚、 ○纯、束也。白璧百双、黄金万镒、白璧、玉环也。二十四两曰镒。以随其后。出其金玉锦绣矣。约从散横、以抑强秦、约六国之从、以离散秦之横。 ○战国时横易而从难、苏秦能于其所难者、激之使然也。故苏秦相于赵而关不通。六国之关、不通秦也。 ○作一顿、下纯以议论代叙事、奇妙。当此之时、天下之大、万民之众、王侯之威、谋臣之权、皆欲决于苏秦之策。写得有声势。不费斗粮、未烦一兵、未战一士、未绝一弦、未折一矢、诸侯相亲、贤于兄弟。贤、胜也。 ○连横用战、合从则不用战、从揣摩中得来。夫贤人任而天下服、一人用而天下从、故曰式于政、不式于勇、式于廊庙之内、不式于四境之外。式、用也。 ○承上不费斗粮五句、而极写之。当秦之隆、秦国强甚之时。 ○顿宕。黄金万镒为用、转毂连骑、炫熿同煌、于道、炫熿、光辉也。山东之国、从风而服、使赵大重。赵为从主、诸侯尊之。 ○此言其变弱为强之难。且夫苏秦、特穷巷掘同窟、门桑户棬圈、枢之士耳、掘门、凿垣为门也。桑户、以桑木为户。枢、门牝也、揉木为之如棬。 ○顿宕。伏轼撙衔、撙、犹顿也。衔、勒也。停辔之意。横历天下、庭说诸侯之主、杜左右之口、天下莫之伉。同抗、 ○伉、当也。 ○此言其化贱为贵之难。将说楚王、威王。 ○忽入叙事作收煞。路过洛阳、尚未至家。父母闻之、清宫除道、清、洒扫也。张乐设饮、郊迎三十里、妻侧目而视、侧耳而听、不敢正视听也。㛮蛇行匍伏、同匐、 ○蛇不直行。匍伏、伏地也。四拜自跪而谢。摹写势利恶态、而㛮尤不堪。苏秦曰、㛮、叫一声、冷妙。何前倨而后卑也。㛮曰、以季子苏秦字。位尊而多金。位尊、应前卿相。多金、应前金玉锦绣。 ○苏秦问意、重在前倨、㛮只答以后卑、妙绝。苏秦曰、嗟乎、贫穷则父母不子、富贵则亲戚畏惧、人生世上、势位富厚、盖可以忽乎哉。就苏秦自鸣得意语、收结全篇。异样出色。

前幅寫蘇秦之困頓、後幅寫蘇秦之通顯。正爲後幅欲寫其通顯、故前幅先寫其困頓。天道之倚伏如此、文章之抑揚亦如此。至其習俗人品、則世所共知、自不必多爲之說。

司马错论伐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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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司马错措、 ○秦人。与张仪魏人。争论于秦惠王前。此句是一篇总纲、下乃更叙起也。司马错欲伐蜀、张仪曰、不如伐韩。王曰、请闻其说。对曰、亲魏善楚、结好魏楚、谋共伐韩。下兵三川、三川、河洛伊、韩地也。塞轘还、辕缑钩、氏之口、轘辕、缑氏、险道、属河南。当屯留之道、屯留、潞州县道、即太行羊肠坂。魏绝南阳、韩地。楚临南郑、河南郑地。秦攻新城宜阳、新城、属河南。宜阳、韩邑。以临二周之郊、西、东二周。诛周主之罪、周无韩为蔽、可以兵劫之。侵楚魏之地、楚魏无韩、益近秦、可以兵剪之。周自知不救、九鼎宝器必出、据九鼎、按图籍、土地之图、人民金谷之籍。挟天子以令天下、既得周鼎、乃借辅周为名、号召天下。天下莫敢不听、此王业也。取三川得利、挟天子得名、所以为王业。 ○一段伐韩之利。今夫蜀、西僻之国、而戎狄之长也、敝名作兵、劳众、不足以成名、得其地、不足以为利。一段伐蜀之不利。臣闻争名者于朝、争利者于市。今三川周室、天下之市朝也、而王不争焉、顾争于戎狄、去王业远矣。总言伐韩伐蜀、相去之远、双结。司马错曰、不然。只二字、推倒张仪。臣闻之、欲富国者、务广其地、欲强兵者、务富其民、欲王者、务博其德、三资者备、而王随之矣。先发正大之论。下乃入今事。 ○三资止重富强、王字陪说、故后竟不提起。今王之地小民贫、故臣愿从事于易。提清伐蜀主脑。夫蜀、西僻之国也、而戎狄之长也、句有抑扬。而有桀纣之乱。以秦攻之、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。忽设一喻、为下未必利作反照。取其地、足以广国也、顶强。得其财、足以富民。顶富。 ○此二句说实。缮兵不伤众、而彼已服矣。缮、治也。故拔一国、而天下不以为暴、利尽四作西、海、诸侯不以为贪、此二句说名。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、其利如此。而又有禁暴正乱之名。加一句、应上桀纣句也。 ○一段伐蜀之利。今攻韩劫天子。名虽攻韩、实劫天子。劫天子、恶名也、擒定大题目立论。而未必利也、又有不义之名、既未必利、徒有不义之名。而攻天下之所不欲、句、危。天下皆欲尊周、而我攻之、亦危甚矣。不但名利两失已也。臣请谒其故。谒、白也。周、天下之宗室也、周室为天下之所宗。韩、周之与国也。二句是攻韩劫天子注脚。周自知失九鼎、韩自知亡三川、两自知应上一自知。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、以因乎齐赵、而求解乎楚魏。秦既亲魏善楚、难以离间、故必因乎齐赵而求解之。以鼎与楚、以地与魏、王不能禁。将魏楚与国、势必转而为秦敌矣。此臣所谓危、一段伐韩之不利。不如伐蜀之完也。完、犹言万全。 ○缴一句、意足。惠王曰、善、寡人听子。卒起兵伐蜀、十月取之、遂定蜀。蜀主更号为侯、而使陈庄相蜀。蜀既属、秦益强富厚、轻诸侯。结完富强本旨。

周雖衰弱、名器猶存、張儀首倡破周之說、實是喪心。司馬錯建議伐蜀、句句駁倒張儀。生當戰國、而能顧惜大義、誠超于人一等。秦王平日信任張儀、而此策獨從錯、可謂識時務之要。

范雎说秦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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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范雎魏人。至、秦王昭王。庭迎范雎、敬执宾主之礼、范雎辞让。是日见范雎、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。就旁人形容一笔。秦王屏丙、左右、屏、除也。宫中虚无人。秦王跪而进曰、先生何以幸教寡人。范雎曰、唯唯。委、 ○唯唯、连诺也。有间、谏、 ○间、犹顷也。秦王复请。范雎曰、唯唯。若是者三。省笔、 ○三唯而终不言、故缓之、以固其心也。秦王跽其上声、曰、跽、长跪也。先生不幸教寡人乎。范雎谢曰、非敢然也。臣闻昔者吕尚太公望。之遇文王也、身为渔父、而钓于渭阳之滨耳、若是者交疏也。已一说税、而立为太师、载与俱归者、其言深也。交疏言深、作反正两对。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、卒擅天下、而身立为帝王。一转。即使文王疏吕望、而弗与深言、是周无天子之德、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。二转。今臣羇旅之臣也、交疏于王、而所愿陈者、皆匡君臣之事、处人骨肉之间。处、犹在也。谓欲言太后及穰侯等。愿以陈臣之陋忠、而未知王心也、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、是也、三转方说明。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。又撇然一转、为下患忧耻之纲。知今日言之于前、而明日伏诛于后、然臣弗敢畏也。加三句。大王信行臣之言、死不足以为臣患、亡不足以为臣忧、漆身而为厉、同癞、披、发而为狂、不足以为臣耻。三句又为下三段之纲。五帝之圣而死、三王之仁而死、五霸之贤而死、乌获武王力士。之力而死、奔育之勇而死。孟奔、夏育、皆卫人。死者、人之所必不免、处必然之势、必然、必至于死也。可以少有补于秦、此臣之所大愿也、臣何患乎。一段应死不足以为臣患。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、伍子胥自楚奔吴、藏身于橐、载而出楚关。夜行而昼伏、至于菱夫、即溧水。无以餬其口、膝行蒲伏、同匍匐、乞食于吴巿、卒兴吴国、阖闾为霸。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、加之以幽囚不复见、是臣说之行也、臣何忧乎。一段应亡不足以为臣忧。箕子、接舆、楚人陆通、字接舆。漆身而为厉、被发而为狂、无益于殷楚。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、可以补所贤之主、是臣之大荣也、二字无补于时、犹为之、今为而有补、故特以为荣。臣又何耻乎。一段应不足以为臣耻。臣之所恐者、独恐臣死之后、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蹷也、蹷、僵也。因以杜口裹足、莫肯向秦耳。忽掉转作危语、最足耸听。足下上畏太后之严、下惑奸臣之态、忽点出太后奸臣二句、骎骎逼人。居深宫之中、不离保傅之手、女保、女傅。终身暗惑、无与照奸、大者宗庙灭覆、小者身以孤危、此臣之所恐耳。所云危如累卵、得臣则安也。若夫穷辱之事、死亡之患、臣弗敢畏也。臣死而秦治、贤于生也。又掉转一笔、全篇俱动。秦王跪曰、先生是何言也。夫秦国僻远、寡人愚不肖、先生乃幸至此、此天以寡人慁魂去声、先生、慁、污辱也。而存先王之庙也。应宗庙灭覆句。寡人得受命于先生、此天所以幸先生、而不弃其孤也。应身以孤危句。先生奈何而言若此。呼应紧甚。事无大小、上及太后、下至大臣、交疏之臣、言人骨肉之间、本难启齿。故一路耸动、一路要挟、直逼出此二句、秦王已受我羁靮、便可深言矣。愿先生悉以教寡人、无疑寡人也。范雎再拜、秦王亦再拜。又闲写一笔、见秦王已被范雎笼定。

范雎自魏至秦、欲去穰侯而奪之位。穰侯以太后弟、又有大功于秦、去之豈是容易。始言交疏言深、再言盡忠不避死亡、翻來覆去、只是不敢言。必欲吾之說、千穩萬穩、秦王之心、千肯萬肯、而後一說便入、吾畏其人。

邹忌讽齐王纳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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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邹忌齐人。修八尺有馀、而形䫉同貌、迭、丽。修、长也。昳、日侧也。言有光艳。朝服衣冠、朝、晨也。服、著也。窥镜谓其妻曰、我孰与城北徐公美。问法一。其妻曰、君美甚、徐公何能及君也。答法一。城北徐公、齐国之美丽者也。插注一笔。妙。忌不自信、而复问其妾曰、吾孰与徐公美。问法二。妾曰、徐公何能及君也。答法二。旦日、客从外来、与坐谈、问之、吾与徐公孰美。问法三。客曰、徐公不若君之美也。答法三。明日、徐公来。熟视之、自以为不如。窥镜而自视、又弗如远甚。作两番写、妙。暮、寝而思之、思妻、妾、客所以美我之故。 ○曰朝、曰旦日、曰明日、曰暮、叙次井然。曰、吾妻之美我者、私我也、妾之美我者、畏我也、客之美我者、欲有求于我也。看破人情、便可因小悟大。于是入朝见威王曰、臣诚知不如徐公美、臣之妻私臣、臣之妾畏臣、臣之客欲有求于臣、皆以美于徐公。现身说法、下即说到齐王身上、入情入理。今齐地方千里、百二十城、宫妇左右、莫不私王、朝廷之臣、莫不畏王、四境之内、莫不有求于王、由此观之、王之蔽甚矣。情理固然、耐人深省。王曰、善。乃下令、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、受上赏、上书谏寡人者、受中赏、能谤议于市朝、闻寡人之耳者、受下赏。下令之辞、三叠应上。令初下、群臣进谏、门庭若市、数月之后、时时而间谏、进、进谏者有暇隙。期年之后、虽欲言无可进者。文亦三变。 ○齐王固自虚心、叙处似形容太过。燕赵韩魏闻之、皆朝于齐。此所谓战胜于朝廷。不待兵也。 ○结断斩截。

鄒忌將己之美、徐公之美、細細詳勘、正欲于此參出微理。千古臣諂君蔽、興亡關頭、從閨房小語破之、快哉。

颜斶说齐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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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齐宣王见颜斶触、 ○齐人。曰、斶前。前者、使之就己也。 ○写骄倨、妙。斶亦曰、王前。写高贵、妙。宣王不说。左右曰、王、人君也、斶、人臣也、王曰斶前、斶亦曰王前、可乎。斶对曰、夫斶前为慕势、王前为趋士。与使斶为慕势、不如使王为趋士。分解出来、持论正大。 ○斶前王前、连写三番、错映成趣。王忿然作色不悦之甚。曰、王者贵乎。士贵乎。对曰、士贵耳、奇快。王者不贵。添写一句更妙。王曰、有说乎。斶曰、有。昔者秦攻齐、令曰、有敢去柳下季垄五十步而樵采者、鲁展禽、字季、食采柳下、垄、其冢也。秦伐齐、先经鲁、故云。死不赦。令曰、有能得齐王头者、封万户侯、赐金千镒。由是观之、生王之头、曾不若死士之垄也。快语。读之失惊。 ○生王字奇、之头字更奇。 ○此下尚有一大段文字删去。宣王曰、嗟乎、叹服。君子焉可侮哉、寡人自取病耳。此下删去二句。愿请受为弟子。结前半篇。且颜先生与寡人游、食必太牢、牛、羊、豕、具为太牢。出必乘车、妻子衣服丽都。丽都、皆美称。 ○仍是富贵骄人习态。 ○起后半篇。颜斶辞去、曰、夫玉生于山、制则破焉、制、裁断也。谓琢其璞而取之。非弗宝贵矣、然太璞不完。失玉之本真。士生乎鄙野、推选则禄焉、非不尊遂也、遂、犹达也。然而形神不全。失士之本真。斶愿得归、晚食以当肉、晚食、饥而后食。 ○不羡食太牢。安步以当车、安步、缓行也。 ○不羡出乘车。无罪以当贵、尊遂极矣。清净贞正以自虞。虞、娱也。 ○形神全矣。 ○仍是贫贱骄人气度。 ○此下删去五句。则再拜而辞去。君子曰、斶知足矣、归真反璞、则终身不辱。结赞是苏张一流反照。

起得唐突、收得超忽。後段形神不全四字、說盡富貴利達人、良可悲也。戰國士氣、卑汙極矣、得此可以一迴狂瀾。

冯煖客孟尝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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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记作冯驩 国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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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齐人有冯煖谖、者、贫乏不能自存、使人属祝、孟尝君、田婴子田文、齐相、封于薛。愿寄食门下。孟尝君曰、客何好。曰、客无好也。曰、客何能。曰、客无能也。三千人中、如此者却少。 ○好与能虽并点、重能字一边。孟尝君笑而受之、曰诺。以为真无能人。左右以君贱之也、食寺、以草具。草、菜也、不以客待之。居有顷、倚柱弹其剑歌曰、长铗劫、归来叶釐、乎、铗、剑把。欲与俱去。食无鱼。左右以告。孟尝君曰、食之比门下之客。待以客礼。居有顷、复弹其铗歌曰、长铗归来乎、出无车。左右皆笑之、以告。孟尝君曰、为之驾、比门下之车客。待以上客之礼。于是乘其车、揭挈、其剑、过其友、曰、孟尝君客我。至此一断、点缀生趣。后有顷、复弹其剑铗弹剑、弹铗、弹剑铗、三样写法。歌曰、长铗归来乎、无以为家。叶孤、 ○三歌、亦寒酸、亦豪迈、便知不是无能人。左右皆恶之、以为贪而不知足。处处夹写左右、正为冯煖反衬。孟尝君问冯公有亲乎。闻其歌、而问左右。对曰、有老母。孟尝君使人给其食用、无使乏。比上客反加厚。于是冯煖不复歌。歌又妙、不复歌又妙。 ○冯煖既曰无好无能、所责望于人者、较有好有能者更倍之、大是奇事、孟尝亦以为奇、即姑应之、实非有意加厚冯煖也。后孟尝君出记、记、疏也。问门下诸客、谁习计会、脍、 ○月计曰要、岁计曰会。能为去声、文收责同债、于薛者乎。冯煖署曰能。署书姓名于疏也。 ○突地出头。孟尝君怪之、曰、此谁也。记不起冯煖姓名。左右曰、乃歌夫长铗归来者也。笑谈轻薄、尽含句中。孟尝君笑曰、客果有能也。有能无能、照耀前后。吾负之、未尝见也。冯煖在门下已久、孟尝未熟其名、未识其面、可见前番待冯煖、并非有意加厚也。请而见之、谢曰、文倦于是、是、指相齐。脍、于忧、愦、心乱也。而性㤖作懦、愚、沉于国家之事、沉、没溺也。开罪于先生、先生不羞、乃有意欲为收责于薛乎。冯煖曰、愿之。临时犹不露圭角、胜毛遂自荐一倍。于是约车治装、载券契而行。辞曰、责毕收、以何市而反。孟尝君曰、视吾家所寡有者。问则有意、答则无心、幻出绝妙文字。驱而之薛、使吏召诸民当偿者、悉来合券、券遍合赴。凡券、取者与者各收一、责则合验之、遍合矣、乃来听令。 ○亦粗完收债事、下乃出奇。矫命、矫、托也。托言孟尝之命。以责赐诸民、因烧其券。民称万岁。冯煖大有作用、盖已料有后日事也。长驱到齐、晨而求见。写其迅速。孟尝君怪其疾也、衣冠而见之、曰、责毕收乎、来何疾也。曰、收毕矣。奇。以何市而反。冯煖曰、君云视吾家所寡有者、拏定此言。臣窃计君、宫中积珍宝、狗马实外厩、美人充下陈、陈、犹列也。 ○三句、言无所不有。君家所寡有者以义耳、此物人家最少。窃以为君市义。更奇。孟尝君曰、市义奈何。曰、今君有区区之薛、不拊爱子其民、因而贾古、利之。贾利、与市义对。臣窃矫君命、以责赐诸民、因烧其券、民称万岁、乃臣所以为君市义也。说出市义、一笑。孟尝君不说、曰诺、先生休矣。休、犹言歇息、无可如何之辞也。 ○叙冯煖收责于薛毕。后期年、齐王谓孟尝君曰、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为臣。遣其就国、而为之辞。孟尝君就国于薛、未至百里、民扶老携幼、迎君道中、终日。孟尝君顾谓冯煖、先生所为文市义者、乃今日见之。市义之为利如此、若取必目前、便失此利也。 ○了市义一案。冯煖曰、狡兔有三窟、坤入声、 ○窟、穴也。仅得免其死耳。忽设一喻、更进一筹。今有一窟、市义。 ○结上。未得高枕而卧也。请为君复凿二窟。起下。孟尝君予车五十乘、金五百斤、西游于梁。谓梁王曰、齐放其大臣孟尝君于诸侯、先迎之者、富而兵强。于是梁王虚上位、以故相为上将军、徙故相为上将军、虚相位以待孟尝也。遣使者、黄金千斤、车百乘、往聘孟尝君。冯煖先驱、先驰归薛。 ○作用更妙。诫孟尝君曰、千金、重币也、百乘、显使也、齐其闻之矣。意盖为此、而语却不尽、妙。梁使三反、孟尝君固辞不往也。只是要使齐闻之、妙。齐王闻之、君臣恐惧、遣太傅大臣。赍黄金千斤、文车二驷、文车、彩绘之车。服剑一、王自佩之剑。封书谢孟尝君曰、寡人不祥、被于宗庙之祟、岁、 ○祟、神祸也。沉于谄谀之臣、开罪于君、寡人不足为也、愿君顾先王之宗庙、姑反国统万人乎。复留相齐。 ○是第二窟。冯煖诫孟尝君曰、愿请先王之祭器、立宗庙于薛。请祭器、立宗庙、则薛为重地、难以动摇也。 ○绝大见识。庙成、是第三窟。还报孟尝君曰、三窟已就、君姑高枕为乐矣。总结上文。孟尝君为相数十年、无纤介之祸者、冯煖之计也。纤介、细微也。 ○结出孟尝一生得力、全在冯煖、直与篇首无好无能相映照。   三番弹铗、想见豪士一时沦落、胸中磈礧、勃不自禁。通篇写来、波澜层出、姿态横生、能使冯公须眉、浮动纸上。沦落之士、遂尔顿增气色。

赵威后问齐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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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齐王齐王建、时君王后在。使使者问赵威后。惠文后、孝威太后。书未发。未开封。 ○三字便作势。威后问使者曰、岁亦无恙耶、民亦无恙耶、王亦无恙耶。恙、忧也。 ○陡问三语、大奇。使者不说曰、臣奉使使威后、言奉王命来问太后、则太后亦当先问王。今不问王、而先问岁与民、岂先贱而后尊贵者乎。以贵贱之说、辨其失问。威后曰、不然。苟无岁何有民、苟无民何有君、连互说、乃见发问妙旨。故有问、故、旧例也。舍本而问末者耶。探出本末、绝去贵贱之见。 ○答语仍作问语声口、有致。乃进而问之曰、齐有处士曰锺离子、钟离、复姓。无恙耶。是其为人也、有粮者亦食、寺、无粮者亦食、有衣者亦衣、去声、无衣者亦衣、是助王养其民者也、何以至今不业也。人情大率食有粮衣有衣者多、乃无粮无衣者亦食衣之、所以谓之养民。业、谓使之在位、成其职业也。摄、阳子亦齐处士。叶阳、县名。无恙乎。是其为人、哀鳏寡、恤孤独、振困穷、补不足、是助王息其民者也、何以至今不业也。息、生全也。 ○养民、就民之处常者言。息民、就民之处变者言。北宫之女婴儿子齐孝女。北宫、复姓。婴儿子、女名也。无恙耶。撤其环瑱、天去声、至老不嫁、以养去声、父母、是皆率民而出于孝情者也、胡为至今不朝潮、也。环、耳环。瑱、以玉系于𬘘而充耳。撤、去之不以为饰。朝、谓使之为命妇而入朝。此二士弗业、一女不朝、何以王齐国、子万民乎。总三问作一顿。于陵子仲非陈仲子也。若孟子所称、已是七八十年矣。尚存乎。六无恙后、变出一尚存、奇绝。是其为人也、上不臣于王、下不治其家、中不索交诸侯、此率民而出于无用者、何为至今不杀乎。竟住、奇绝妙绝。

通篇以民爲主、直問到底、而文法各變、全于用虛字處著神。問固奇、而心亦熱。末一問、膽識尤自過人。

庄辛论幸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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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臣闻鄙语曰、见兔而顾犬、未为晚也、亡羊而补牢、未为迟也。便引喻起。臣闻昔汤武以百里昌、桀纣以天下亡。今楚国虽小、绝长续短、犹以数千里、岂特百里哉。楚襄王宠信幸臣、而不受庄辛之言。及为秦所破、乃征庄辛与计事。庄辛起手极言未迟未晚是正文、以下一路层层递接而去、俱写迟晚也。王独不见夫蜻精、陵、乎、虫名、一名桑根。六足四翼、飞翔乎天地之间、俛同俯、啄蚉䖟萌、而食之、仰承甘露而饮之、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、不知夫五尺童子、方将调饴胶丝、饴、米蘗所煎、调之使胶于丝。加己乎四仞之上、八尺曰仞。而下为蝼蚁食也。迟矣晚矣。蜻蛉其小者也。黄雀小鸟。因是以俯噣同啄、白粒、仰栖茂树、鼓翅奋翼、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、不知夫公子王孙、左挟弹、右摄丸、将加己乎十仞之上、以其类为招、以其类而招诱之。昼游乎茂树、夕调乎酸醎、倏忽之间、坠于公子之手。迟矣晚矣。夫雀其小者也。黄鹄鸿也、水鸟。因是以游乎江海、淹乎大沼、俯噣鳝鲤、仰啮孽、同蓤、衡、作蘅。 ○衡、香草。奋其六翮、翮、劲羽。而凌清风、飘摇乎高翔、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、不知夫射者方将修其碆波、卢、碆石为弋镞。卢、黑弓。治其矰缴、酌、 ○矰、弋射矢。缴、生丝缕。将加己乎百仞之上、四仞、十仞、百仞、逐渐增加、逼起后段。亦见处地愈高、其势愈危之意。被㔋监、磻、同碆、 ○被、著也。㔋、利也。引微缴、折清风而抎同陨、矣。故昼游乎江河、夕调乎鼎鼐。奈、 ○迟矣晚矣。夫黄鹄其小者也。蔡灵侯之事、因是以南游乎高陂、披、 ○陂、阪也。北陵乎巫山、陵、登也。饮茹溪流、茹、饮马也。食湘波之鱼、湘水、出零陵、属长沙。左抱幼妾、右拥嬖女、与之驰骋乎高蔡之中、即上蔡。而不以国家为事、不知夫子发方受命乎灵王、系己以朱丝而见之也。鲁昭十一年、楚子诱蔡侯般杀之于申、盖使子发召之。 ○迟矣晚矣。蔡灵侯之事其小者也。层注而下、至此已到。君王之事、因是以左州侯、右夏侯、辇连上声、从鄢陵君与寿陵君、四人皆楚幸臣。州侯、夏侯、常在左右。鄢陵、寿陵、辇出则从。反、封禄之粟、封禄、所封之禄。而载方府之金、方、四方。金其所贡也。与之驰骋乎云梦之中、云梦、泽名。而不以天下国家为事、而不知夫穰侯秦相魏冉。方受命乎秦王、昭王。填黾萌、塞之内、填者、取其地而塞之。黾塞、江夏𫑡县。而投己乎黾塞之外。至此则迟矣晚矣、今则未为迟也、未为晚也。妙在说到此竟住、若加一语、便无馀味。

只起結點綴正意、中間純用引喻、自小至大、從物及人、寬寬說來、漸漸逼入、及一點破題面、令人毛骨俱竦。國策多以比喻動君、而此篇辭㫖更危、格韻尤雋。

触詟说赵太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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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赵太后惠文后、即威后。新用事、秦急攻之。赵氏求救于齐、齐曰、必以长安君太后少子、孝成王弟、封之长安。为质、至、兵乃出。许多事情、三四语叙完、此妙于用简。以下只一事、连篇说不尽、又妙于用繁。太后不肯、大臣强谏。太后明谓左右、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、老妇必唾其面。明谓字妙。左师官名。触詟詹入声、 ○詟、史记作龙。愿见、太后盛气而揖之。恐其言及长安君、作色以拒之。入而徐趋、蹒跚之状、已自动人。至而自谢。曰、老臣病足、曾不能疾走、先谢足病。不得见久矣、次谢久不来见太后。窃自恕。虽久不得见、窃以病足、故自恕其罪。而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隙、也、故愿望见。郄、病苦也。 ○闲闲将老态说起。太后曰、老妇恃辇连上声、而行。亦言病足。曰、日食饮得无衰乎。只说老态。曰、恃鬻同粥、耳。曰、老臣今者殊不欲食、先说不欲食。乃自强步、日三四里。绕室中行、可三四里也。 ○次说调身。少益嗜食、和于身。次说能食。 ○自入见至此、叙了许多寒温、绝不提起长安君、妙。曰、老妇不能。不能强步。太后之色少解。老妇已入老臣彀中。左师公曰、老臣贱息舒祺、息、其子。舒祺、名也。最少、不肖、而臣衰、窃爱怜之、又少、又不肖、又自衰、不得不爱而怜之。 ○先写出一长安君影子。愿令补黑衣之数、以卫王宫、没死以闻。黑衣、戎服。没、犹昧也。太后曰、敬诺、年几何矣。对曰、十五岁矣、虽少、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。谦言死曰填沟壑。托、谓托太后也。 ○再嘱一语、引出太后心事。太后曰、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。无数纡折、只要餂得此一句。对曰、甚于妇人。又逼一句。太后曰、妇人异甚。心事毕露。对曰、老臣窃以为媪袄、之爱燕后、贤于长安君。媪、女老称。燕后、太后女、嫁于燕。贤、胜也。 ○直说出长安君矣。却又说太后爱之不如燕后。若不为长安君者、妙想。曰、君过矣、不若长安君之甚。至此便可畅言。左师公曰、父母之爱子、则为之计深远。此句是进说主意。媪之送燕后也、持其踵为之泣、念悲其远也、亦哀之矣。顿挫。已行、非弗思也、顿挫。祭祀必祝之、祝曰、必勿使反。或被废、或国灭、方反本国。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。舍却长安君、单就燕后提醒太后。太后曰、然。左师公曰、今三世以前、至于赵之为赵、只就赵论。赵王之子孙侯者、其继有在者乎。继、相继为侯也。曰、无有。曰、微独赵、诸侯有在者乎。他国子孙、三世相继为侯。 ○两问、仍用傍击法。曰、老妇不闻也。亦无有。 ○此下左师对。此其近者祸及身、远者及其子孙、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、位尊而无功、奉俸、厚而无劳、而挟重器多也。重器、金玉重宝。 ○所以无有相继为侯者。 ○前俱用缓、此则用急、一步紧一步。今媪尊长安之位、而封以膏腴之地、多予之重器、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、一旦山陵崩、太后没。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。苦口之言。直捷痛快。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、短字、与深远久长对。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。仍找到爱长安君不如燕后、终若不为长安君者、妙想。太后曰、诺、只一诺字、见左师之言未毕、而太后早已心许之。恣君之所使之。亦不说出长安君为质、妙。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、质于齐、齐兵乃出。子义赵贤士。闻之曰、人主之子也、骨肉之亲也、犹不能恃无功之尊、无劳之奉、以守金玉之重也、而况人臣乎。通篇琐碎之笔、临了忽作曼声、读之无限感慨。

左師悟太后、句句閒語、步步閒情、又妙在從婦人情性體貼出來。便借燕后反襯長安君、危詞警動、便爾易入。老臣一片苦心、誠則生巧、至今讀之、猶覺天花滿目、又何怪當日太后之欣然聽受也。

鲁仲连义不帝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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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秦围赵之邯寒、郸、邯郸、赵都。魏安釐禧、王使将军晋鄙救赵。畏秦、止于荡阴、河内地。不进。魏王使客将军辛垣衍称客、则衍他国人仕魏也。间入邯郸、间、谓微行。因平原君公子赵胜。谓赵王曰、秦所以急围赵者、前与齐闵王争强为帝、已而复归帝、以齐故。齐不称帝、故秦亦止。今齐闵王益弱、今之齐比闵王时益弱。方今唯秦雄天下、此非必贪邯郸、其意欲求为帝。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、秦必喜、罢兵去。一段叙赵事。平原君犹豫未有所决。犹豫、兽名、性多疑、故人不决曰犹豫。 ○叙赵事、为仲连也。然难于插入、故借平原君作一顿、便可插入仲连矣。此时鲁仲连适游赵。出仲连、郑重。会秦围赵、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、前一段文归至此处入。乃见平原君曰、事将奈何矣。平原君曰、胜也何敢言事、百万之众折于外、长平之战。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、魏王使客将军辛垣衍令赵帝秦、今其人在是、胜也何敢言事。两何敢言事、非谦词也、正写犹豫未决、莫可如何、以为仲连之地耳。鲁连曰、始吾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、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。一跌就转、一转就住、文法佳甚。梁客辛垣衍安在、应其人在是。吾请为君责而归之。绝有胆识。平原君曰、胜请为召而见之于先生。平原君遂见辛垣衍曰、东国有鲁连先生、其人在此、胜请为绍介、礼、宾至、必因介以传辞。绍、继也、谓上介、次介、末介、其位相承继也。而见之于将军。辛垣衍曰、吾闻鲁连先生、齐国之高士也、衍人臣也、使事有职、吾不愿见鲁连先生也。衍不愿见鲁连、亦知帝秦之说、不足入高士之耳。平原君曰、胜已泄同泄、之矣。辛垣衍许诺。鲁连见辛垣衍而无言。先无言、反待辛垣衍开口、妙。辛垣衍曰、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、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、今吾视先生之玉貌、非有求于平原君者、亦自识人。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也。鲁连曰、世以鲍焦无从容而死者、皆非也。今众人不知、则为一身。鲍焦、周时隐者、抱木而死、以非当世。今世以鲍焦不能从容自爱而死者、固非、即以为其自为一身者、亦非。正对其在围城之中、不为身谋也。彼秦、弃礼义上首功之国也、战获首级者、计功受爵。权使其士、虏鲁、使其民、虏、掠也。彼则肆然而为帝、过而遂正于天下、过、犹甚也。正天下、即易大臣、夺憎予爱诸事。则连有赴东海而死耳、吾不忍为之民也。欲同鲍焦之死。所为见将军者、欲以助赵也。直破其谋。辛垣衍曰、先生助之奈何。鲁连曰、吾将使梁及燕助之、齐楚固助之矣。故为硬语、以生下论。辛垣衍曰、燕则吾请以从矣、若乃梁、则吾乃梁人也、先生恶能使梁助之耶。鲁连曰、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也、使梁睹秦称帝之害、则必助赵矣。一反一覆、语最激昂。辛垣衍曰、秦称帝之害将奈何。鲁仲连曰、昔齐威王尝为仁义矣、率天下诸侯而朝周。周贫且微、诸侯莫朝、而齐独朝之。居岁馀、周烈王崩、诸侯皆吊、齐后往、周怒、赴于齐曰、天崩地坼、策、天子下席、赴、告也。天子、谓烈王子安王骄也。下席、言其寝苫居庐。东藩之臣田婴齐、斥其姓名。后至、则斮捉、之。斮、斩也。威王勃然怒曰、叱嗟、怒斥声。而母婢也。而、汝也。骂其母为婢、贱之之词。卒为天下笑。故生则朝周、死则叱之、诚不忍其求也。彼天子固然、其无足怪。不忍其求、直贯下变易大臣、夺憎与爱诸事。且曰其为天子、理应如此、以见权之不可假人也。然不说出、不说尽。辛垣衍曰、先生独未见夫仆乎、十人而从一人者、甯力不胜、智不若邪、畏之也。衍口中脱出一畏字、本怀已露、故使仲连得入。鲁仲连曰、然、梁之比于秦若仆邪。诘问得妙。辛垣衍曰、然。鲁仲连曰、然则吾将使秦王烹醢海、梁王。醢、肉酱。 ○既为仆、则不难烹醢、突然指出、可惊可诧。辛垣衍怏然不说、曰、嘻、亦太甚矣、先生之言也。倒句。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。鲁仲连曰、固也、待吾言之。昔者鬼侯、鬼、史记作九。邺县有九侯城。鄂侯、鄂、属江夏。文王、纣之三公也。鬼侯有子而好、故入之于纣。纣以为恶、醢鬼侯。鄂侯争之急、辨之疾、故脯鄂侯。文王闻之、喟魁去声、然而叹、故拘之于牖史记作羑。里之库百日、而欲令之死。曷为与人俱称帝王、卒就脯醢之地也。言与人俱称帝王、曷为卒就脯醢之地。若专尊秦为帝、则足以脯醢之矣。○引纣事一证、词意含吐、可耐寻味。齐闵王将之鲁、夷维子夷维、地名。执策而从、策、马棰。谓鲁人曰、子将何以待吾君。鲁人曰、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。夷维子曰、子安取礼而来待吾君。彼吾君者、天子也、天子巡狩、诸侯辟舍、纳筦同管、键、件、○筦、钥也。键、其牡。避纳者、示不敢有其国。摄衽抱几、几、所据也。视膳于堂下、天子已食、而听退朝也。退而听朝。鲁人投其籥、同钥、 ○闭关也。不果纳。不得入于鲁。此言鲁不肯帝齐。将之薛、假涂同涂、于邹。当是时、邹君死、闵王欲入吊、夷维子谓邹之孤曰、天子吊、主人必将倍殡柩、倍、背也。主人背其殡棺、北面哭也。设北面于南方、然后天子南面吊也。邹之群臣曰、必若此、吾将伏剑而死。故不敢入于邹。此言邹不肯帝齐。邹鲁之臣、生则不得事养、死则不得饭返、含、去声、 ○齐强、而二国拒之、必见伐、则生死皆不能尽其礼也。以米及贝实尸之口中曰饭、以珠玉实尸之口中曰含。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之臣、不果纳。承上起下。今秦万乘之国、梁亦万乘之国、交有称王之名、应俱称帝王。睹其一战而胜、欲从而帝之、是使三晋魏、赵、韩为三晋。之大臣、不如邹鲁之仆妾也。辛垣衍自认梁比秦如仆、此特言仆妾之不如、痛骂尽情。且秦无已而帝、无已、必欲为也。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、彼将夺其所谓不肖、而予其所谓贤、夺其所憎、而予其所爱、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、为诸侯妃姬、处梁之宫、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。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。帝秦之害如此。切肤之灾、可惧可骇。于是辛垣衍起再拜、谢曰、责以大义则不动、言及利害切身、则遽起拜谢。策士每为身谋、而不顾大义如此。始以先生为庸人、吾乃今日而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。与前鲁连对平原君语、同调。吾请去、不敢复言帝秦。秦将闻之、为却军五十里。适会魏公子无忌信陵君。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、秦军引而去。秦军闻之而却五十里、不必然也、无忌击之而去、此其实也。故并序之、初为仲连后有故实也。于是平原君欲封鲁仲连、鲁仲连辞让者三、终不肯受。高人。平原君乃置酒、酒酣、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寿。鲁连笑曰、所贵于天下之士者、为人排患释难、解纷乱而无所取也、即有所取者、是商贾之人也、仲连不忍为也。数语卓荦自命、描尽心事。遂辞平原君而去、终身不复见。更高。

帝秦之說、不過欲紓目前之急。不知秦稱帝之害、其勢不如魯連所言不止、特人未之見耳。人知連之高義、不知連之遠識也。至于辭封爵、揮千金、超然遠引、終身不見、正如祥麟威鳳、可以偶覿、而不可常親也。自是戰國第一人。

鲁共公择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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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梁王魏婴史作罃。觞诸侯于范台、是时魏惠王方强、鲁、卫、宋、郑君来朝。酒酣、请鲁君举觞。鲁君兴、避席择言择善而言。曰、昔者领下四句。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、进之禹、禹饮而甘之、遂疏仪狄、绝旨酒、曰、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。当戒者一。 ○是正文。下连类及之。齐桓公夜半不嗛、歉、 ○不喜食也。易牙乃煎熬燔炙、有汁而干曰煎、干煎曰熬、肉爇之曰燔、近火曰炙。和调五味而进之、桓公食之而饱、至旦不觉、曰、后世必有以味亡其国者。当戒者二。晋文公得南之威、美人。三日不听朝、遂推南之威而远之、曰、后世必有以色亡其国者。当戒者三。楚王庄王。登强台即章华台。而望崩山、左江而右湖、以临彷徨、临、从上视下。彷徨、徘徊也。其乐忘死、遂盟强台而弗登、盟、誓也。曰、后世必有以高台陂卑、泽障曰陂、停水曰池。亡其国者。当戒者四。领下四句。主君之尊、尊、酒器。仪狄之酒也。主君之味、易牙之调也。左白台而右闾须、白台、闾须、皆美人。南威之美也。前夹林而后兰台、强台之乐也。上随举四事、不意历历皆应、章法奇妙。有一于此、足以亡其国。今主君兼此四者、可无戒与。危语动人。梁王称善相属。祝、 ○谓称善不置也。

整練而有扶疎之致、嚴重而饒點染之姿。古人作文、不嫌排偶者、正在此也。不善學者、卽失之板實矣。

唐雎说信陵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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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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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信陵君杀晋鄙、救邯寒、郸、破秦人、存赵国、秦围赵之邯郸、魏使晋鄙将兵救赵。畏秦止于荡阴。公子无忌椎杀晋鄙、将其军进击秦、秦军遂引去。 ○我有德。赵王自郊迎。人德我。唐雎魏人。谓信陵君曰、臣闻之曰、事有不可知者、有不可不知者、有不可忘者、有不可不忘者。陡下四语、无头无尾、奇绝。信陵君曰、何谓也。对曰、人之憎我也、不可不知也、我憎人也、不可得而知也。人不能知。人之有德于我也、不可忘也、吾有德于人也、不可不忘也。二段、上一段是宾、下一段是主。下段、上一句是宾、下一句是主。今君杀晋鄙、救邯郸、破秦人、存赵国、此大德也。今赵王自郊迎、卒同猝、然见赵王、愿君之忘之也。上二段是虚、此一段是实。信陵君曰、无忌谨受教。

謂信陵君、只須說不可不忘、却先說不可忘。亦只須說不可忘、不可不忘、却又先說不可不知不可得而知。文有寬而不懈者、其勢急也。詞有複而不板者、其氣逸也。

唐雎不辱使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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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策

主页面:唐雎不辱使命

  秦王始皇。使人谓安陵君安陵、小国、属魏。曰、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、安陵君其许寡人。设言易之、实则夺之、秦人常套。安陵君曰、大王加惠、以大易小、甚善。一折。虽然、受地于先王、愿终守之、弗敢易。一正。秦王不说。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。修好也。秦王谓唐雎曰、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、安陵君不听寡人、何也。且秦灭韩亡魏、灭韩、十八年。亡魏、二十一年。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、以君为长者、故不错措、意也。错、置也。言非不能取安陵。今吾以十倍之地、请广于君、广其地。而君逆寡人者、轻寡人与。言以秦为不能取安陵而轻之。唐雎对曰、否、秦王之言不然。非若是也。安陵君之意不如是也。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、虽千里不敢易也、岂直五百里哉。较安陵君答秦语、尤直捷。秦王怫然怒、谓唐雎曰、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。陡来。唐雎对曰、臣未尝闻也。缓接。秦王曰、天子之怒、伏尸百万、流血千里。写天子之怒、雄甚。唐雎曰、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。撇过天子之怒、以布衣之怒反诘之、突兀。秦王曰、布衣之怒、亦免冠徒跣、先上声、以头抢枪上声、地耳。抢、突也。 ○写布衣之怒、丑甚。唐雎曰、此庸夫之怒也、非士之怒也。驳去免冠八字。夫专诸之刺王僚也、彗星袭月。聂政之刺韩傀规、也、白虹贯日。要离之刺庆忌也、苍鹰击于殿上。专诸为公子光刺吴王僚。聂政为严仲子劫韩相侠累。要离吴人、吴王阖闾欲杀王子庆忌、庆忌吴王僚子、要离诈以罪亡、令吴王焚其妻子、走见庆忌、以剑刺之。此三子皆布衣之士也、怀怒未发、休祲侵、降于天、休、吉徴。祲、戾气。重祲字、休字带说。 ○总承上三句作一顿。与臣而将四矣。现前一怀怒之士。若士必怒、必怒、怒已发也。对怀怒说。伏尸二人、流血五步、伏尸流血、秦王说得极大、唐雎说得极小、妙绝。天下缟素、二人胜于百万、五步甚于千里。今日是也。今日即行怒之期。挺剑而起。手中即行怒之具。 ○此段一步紧一步、句句骇杀人。秦王色挠、挠、屈也。长跪而谢之曰、先生坐、何至于此、寡人谕矣。谕、晓也。夫韩魏灭亡、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、徒以有先生也。秦王亦善出场、真英雄也。

博浪之椎、唐雎荊卿之劍、雖未亡秦、皆不可少。

乐毅报燕王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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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策

主页面:乐毅报燕王书

昌国君乐毅、为燕昭王合五国之兵赵、楚、韩、魏、燕。而攻齐、下七十馀城、尽郡县之以属燕。三城未下、三城、聊、莒、即墨。唯莒、即墨未下。云三城者、盖因燕将守聊城不下之事而误。而燕昭王死。惠王即位、用齐人反间疑乐毅、而使骑劫代之将。乐毅奔赵、赵封以为望诸君。赵封毅以观津、号望诸君。齐田单诈骑劫、卒败燕军、复收七十馀城以复齐。一段、叙事简括。

燕王悔、惧赵用乐毅、乘燕之敝以伐燕。补写燕王心事一笔。燕王乃使人让乐毅、让、责也。且谢之曰、先王举国而委将军、将军为燕破齐、报先王之仇、天下莫不振动、寡人岂敢一日而忘将军之功哉。会先王弃群臣、寡人新即位、左右误寡人、寡人之使骑劫代将军、为将军久暴仆、露于外、故召将军、且休计事。善语周旋、巧于文饰。 ○以上是谢之之词。将军过听、以与寡人有隙、遂捐燕而归赵。将军自为计则可矣、而亦何以报先王之所以遇将军之意乎。以上是让之之词。 ○先谢后让、重称先王、欲以感动乐毅。词令委折有致。

望诸君乃使人献书报燕王曰、臣不佞、不能奉承先王之教、以顺左右之心、恐抵斧质之罪、质、斩人椹也。以伤先王之明、而又害于足下之义、无罪而杀毅、非义也。故遁逃奔赵。先叙不归燕而降赵之故。 ○前书有先王左右寡人、故应还先王左右足下。自负以不肖之罪、故不敢为辞说。今王使使者数上声、之罪、臣恐侍御者之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、不敢斥言惠王、故称侍御。畜、养也。幸、亲爱之。 ○应遇将军之意。而又不白于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、应自为计。故敢以书对。一起、已括尽一篇大旨。

臣闻贤圣之君、不以禄私其亲、功多者授之、不以官随其爱、能当者处之。故察能而授官者、成功之君也、论行而结交者、立名之士也。功名二字、一篇柱。臣以所学者观之、自见本领。先王之举错、有高世之心、故假节于魏王、而以身得察于燕。时诸侯不通、出关则以节传之。毅为魏昭王使燕、遂为臣。察、至也。 ○事先王之心。先王过举、擢之乎宾客之中、而立之乎群臣之上、不谋于父兄、正对左右句。而使臣为亚卿。畜幸臣之理。臣自以为奉令承教、可以幸无罪矣、故受命而不辞。事先王之心。先王命之曰、我有积怨深怒于齐、不量轻弱、而欲以齐为事。畜幸臣之理。臣对曰、夫齐、霸国之馀教、而骤胜之遗事也、骤、数也。齐尝霸天下、而数胜于他国、其馀教遗事犹存。闲于甲兵、习于战攻、王若欲攻之、则必举天下而图之、举天下而图之、莫径于结赵矣。且又淮北宋地、楚魏之所同愿也、楚欲得淮北、魏欲得宋、时皆属齐。赵若许约、楚魏宋尽力、魏欲得宋而尽力。四国攻之、并燕为四国。齐可大破也。事先王之心。先王曰、善。臣乃口受令、具符节、南使臣于赵、顾反命、回顾而反、言其速也。起兵随而攻齐。毅令赵、楚、韩、魏、燕之兵伐齐。 ○畜幸臣之理。以天之道、先王之灵、河北之地、随先王举而有之于济上。济上、济水之西、齐界也。济上之军、奉令击齐、大胜之、轻卒锐兵、长驱至国、攻入临淄。齐王闵王。逃遁走莒、仅以身免。珠玉财宝、车甲珍器、尽收入燕、事先王之心。大吕陈于元英、故鼎反乎历室、齐器设于甯台、大吕、齐钟名。故鼎、齐所得燕鼎。元英、历室、燕二宫名。甯台、燕台也。蓟邱之植、植于汶簧、蓟邱、燕都。植、旗帜之属。汶、水名。竹田曰篁。言蓟邱之所植、植于齐汶上之竹田。 ○上三句、自齐入燕。蓟邱句、自燕及齐。自五伯以来、功未有及先王者也。一顿、赞先王、正自赞也。先王以为顺于其志、惬于心。以臣为不顿命、顿、犹坠也。故裂地而封之、使之得比乎小国诸侯。封毅为昌国君。 ○畜幸臣之理。臣不佞、自以为奉令承教、可以幸无罪矣、故受命而弗辞。事先王之心。 ○遥应前文、笔情婉宕。

臣闻贤明之君、功立而不废、故著于春秋、蚤知之士、蚤知、先见也。名成而不毁、故称于后世。应前功名二字。文从不废不毁四字、生出后半篇。若先王之报怨雪耻、夷万乘之强国、收八百岁之蓄积、通太公数之。及至弃群臣之日、遗令诏后嗣之馀义、执政任事之臣、所以能循法令顺庶孽者、新立之君、皆患庶孽之乱、昭王能预顺之。施及萌同氓。隶、皆可以教于后世。叙完先王事、下始入议论。

臣闻善作者不必善成、善始者不必善终。虚冒二句。昔者伍子胥说听乎阖闾、吴王、名阖闾。故吴王远迹至于郢。郢、楚都。吴破楚、长驱至郢。 ○善作善始。夫差阖闾子。弗是也、不然子胥之说。赐之鸱夷而浮之江。鸱夷、革囊也。夫差杀子胥、盛以鸱夷革、投之江。 ○不必善成善终。故吴王夫差不悟先论之可以立功、故沉子胥而弗悔、燕王有之也。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、故入江而不改。蚤见、应上蚤知。不改、言子胥投江而神不化、犹为波涛之神。 ○自言几不免也。夫免身全功、以明先王之迹者、臣之上计也。免身于罪、而全取齐之功、以明昭王之旧烈、是臣之本意。同罹、毁辱之非、堕先王之名者、臣之所大恐也。离、遭也。遭诽谤而被诛、则坏先王知人之名、故恐惧而奔赵。临不测之罪、以幸为利者、义之所不敢出也。被不可测之重罪以去燕、又幸赵伐燕以为利、揆之于义、宁敢出此。 ○剖明心事、激扬磊落、长歌可以当泣。

臣闻古之君子、交绝不出恶声、忠臣之去也、不洁其名。毁其君而自洁。 ○复转二语、结出通书之意、以应起。臣虽不佞、数朔、奉教于君子矣。应以臣所学句。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说、而不察疏远之行也、应前侍御不察二句。故敢以书报、唯君之留意焉。

察能論行、則始進必嚴。善成善終、則末路必審。樂毅可謂明哲之士矣。至其書辭、情致委曲、猶存忠厚之遺。其品望固在戰國以上。

李斯谏逐客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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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文

主页面:谏逐客书

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、诸侯人来事秦者、大抵为其主游闲于秦耳、请一切逐客。一切者、无所不逐也。李斯议亦在逐客。李斯、秦客卿、楚上蔡人。 ○所谓一切也。

斯乃上书曰、臣闻吏议逐客、窃以为过矣。一句揭开题面、通篇纯用反法。昔穆公求士、西取由余于戎、由余、西戎人。东得百里奚于宛、百里奚、楚宛人。迎蹇叔于宋、蹇叔、岐州人。时游宋、故迎之。求丕豹、公孙支于晋、丕豹、自晋奔秦。公孙支、游晋归秦。此五子者、不产于秦、而穆公用之、并国二十、遂霸西戎。一段穆公用客。孝公用商鞅之法、商鞅、卫人、姓公孙氏。移风易俗、民以殷盛、国以富强、百姓乐用、诸侯亲服、获楚魏之师、举地千里、至今治强。二段孝公用客。惠王用张仪之计、张仪、魏人。拔三川之地、西并巴蜀、惠王时、司马错请伐蜀、灭之。后武王欲通车三川、令甘茂拔宜阳。今并云仪者、以仪为秦相、虽错灭蜀、甘茂通三川、皆归功于相欤。北收上郡、魏纳上郡十五县。南取汉中、攻楚汉中、取地六百里。包九夷、制鄢郢、属楚之夷有九种。鄢、郢、楚二邑。东据城皋之险、割膏腴之壤、成皋、属河南、周之东境。遂散六国之从、宗、使之西面事秦、功施到今。三段惠王用客。昭王得范雎、范雎、魏人。废穰侯、逐华阳、穰侯、华阳、俱太后弟。彊公室、杜私门、蚕食诸侯、使秦成帝业。四段昭王用客。 ○四段不引前代他国事、只以秦之先为言、妙。此四君者、皆以客之功、一句总收、下即转入。由此观之、客何负于秦哉。又一转、下反振、语气乃足。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、同纳、疏士而不用、是使国无富利之实、而秦无强大之名也。结完上文、乃入时事、必以为说正意矣、偏又发许多譬喻、滚滚不穷、奇绝妙绝。

今陛下致崐山之玉、崐山、在阗国、其冈出玉。有随和之宝、随侯珠、卞和璧。垂明月之珠、珠光如明月。服太阿之剑、干将欧冶三人作剑、一曰龙渊、一曰太阿。乘纤离之马、纤离、骏马名。建翠凤之旗、以翠羽为凤形而饰旗。树灵鼍之鼓、鼍、皮可以冒鼓。此数宝者、秦不生一焉、而陛下说之、何也。一顿。 ○秦王性好侈大、故历以纷华声色之美动其心、此善说之术也。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、一折。上是顺说、下是倒说。则是夜光之璧、不饰朝廷、犀象之器、不为玩好、郑魏之女、不充后宫、而骏马𫘝决、𫘨、提、不实外厩。𫘝𫘨、良马名。江南金锡不为用、西蜀丹青不为采。句法不排偶、气势已极宕折、可以止矣。偏作两节写、但见其妙、不见其烦。所以饰后宫、充下陈、下陈、犹后列也。娱心意、说耳目者、必出于秦然后可、则是宛珠之簪、宛地之珠饰簪。附、玑之珥、二、 ○玑、珠之不圆者。珥、瑱也。谓以玑傅著于珥。阿缟之衣、齐东阿县所出缯帛为衣。锦绣之饰、饰、领缘也。不进于前、而随俗雅化、谓闲雅变化、而能随俗也。佳冶窈窕、赵女不立于侧也。语气肆宕、采色烂然、可以止矣、又偏再衍出下节。彊弩穿甲、劲势未已。夫击瓮叩缶、弹筝搏髀、彼、 ○瓮、汲瓶也。缶、瓦器。筝、以竹为之。髀、股骨。击叩弹搏、皆所以节歌。而歌呼呜呜、快耳目者、真秦之声也。郑卫桑间、乐记、桑间濮上之音、谓濮水之上、桑林之间、卫地也。韶虞武象者、韶虞、舜乐。武象、周乐。异国之乐也。以韶虞与郑卫并说、此战国之习。今弃击瓮而就郑卫、退弹筝而取韶虞、若是者何也、快意当前、适观而已矣。与前何也遥应。今取人则不然、上边事已多、文已长、不知如何收拾。他只用一句折转、尽数包罗、妙甚。不问可否、不论曲直、非秦者去、为客者逐。取人正意只四句。然则是所重者、在乎色乐珠玉、而所轻者、在乎人民也。此非所以跨去声、海内、制诸侯之术也。收拾前文、又一句拓开。不粘逐客上、妙。

臣闻地广者粟多、国大者人众、兵强则士勇、此下即完上意、而更起一峯。是以泰山不让土壤、故能成其大、河海不择细流、故能就其深、王者不却众庶、故能明其德。让、辞也。就、成也。 ○又下二喻。是以地无四方、民无异国、四时充美、鬼神降福、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。才是跨海内、制诸侯之术。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、黔、黑也。秦谓民为黔首、以其头黑也。却宾客以业诸侯、谓与诸侯立功业。使天下之士、退而不敢西向、裹足不入秦、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。一段始正言逐客事。夫物不产于秦、可宝者多、收完崐山之玉二段。士不产于秦、而愿忠者众。收完昔穆公四段。 ○一篇大文字、只此二语收尽、更无馀蕴。今逐客以资敌国、损民以益仇、无补于民、而增许多仇我之人。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、内既无贤、皆往事他国、而树怨于外也。求国之无危、不可得也。又收地广者一段、完弃黔首资敌国等语、而正意俱足。

秦王乃除逐客之令、复李斯官。

此先秦古書也。中間兩三節、一反一覆、一起一伏、略加轉換數个字、而精神愈出、意思愈明、無限曲折變態、誰謂文章之妙、不在虛字助辭乎。

卜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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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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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屈原既放、屈原、名平、为楚怀王左徒、王甚任之。上官大夫心害其能、因谗之、遂被防。三年不得复见。竭知尽忠、而蔽障于谗。心烦虑乱、不知所从。先叙卜居之由。乃往见太卜郑詹尹曰、余有所疑、愿因先生决之。詹尹乃端䇲策、拂龟端、正也。䇲、蓍茎。端䇲、将以筮也。拂龟、将以卜也。曰、君将何以教之。写肯卜、妙。屈原曰、吾宁悃悃款款朴以忠乎、将送往劳去声、来斯无穷乎。悃款、诚实倾尽貌。送往劳来、谓随俗高下。无穷、不困穷也。 ○不知所从一。宁诛锄草茆卯、以力耕乎、将游大人以成名乎。游、遍谒也。大人、谓嬖幸者。 ○不知所从二。宁正言不讳以危身乎、将从俗富贵以“媮同偷、生乎。媮、乐也。 ○不知所从三。宁超然高举以保真乎、将哫足、资、憟斯、喔握、伊、如、唲、而、以事妇人乎。保真、谓保守其天真。哫訾、以言求媚也。憟、诡随也。斯、语辞。喔咿嚅唲、强言笑貌。妇人、暗指怀王宠姬郑袖。 ○不知所从四。宁廉洁正直以自清乎、将突梯滑骨、稽、如脂如韦、以絜楹乎。突梯、滑㳠貌。滑稽、圆转貌。脂、肥泽。韦、柔软。楹、屋柱圆物。絜、比絜。本方而求圆也。 ○不知所从五。宁昂昂若千里之驹乎、将氾氾若水中之凫乎、驹、马之小者。凫、野鸭。与波上下偷以全吾躯乎。拖一句、参差入、妙。 ○不知所从六。宁与骐骥亢轭乎、将随驽马之迹乎。骐骥、千里马。亢、当也。轭、辕端横木、驾马领者。驽、下乘也。 ○不知所从七。宁与黄鹄比翼乎、将与鸡鹜务、争食乎。黄鹄、大鸟、一举千里。鹜、鸭也。 ○不知所从八。 ○以上八条、只一意、而无一句重沓、所以为妙。此孰吉孰凶、何去何从。祝辞毕。下是诉詹尹、乃心烦虑乱之由也。世溷魂去声、浊而不清、无限感慨。蝉翼为重、千钧为轻。黄钟毁弃、瓦釜雷鸣。二句起下一句。谗人高张、贤士无名。溷浊不清如此。吁嗟默默兮、谁知吾之廉贞。无限感慨。 ○写得又似要卜、又似不要卜、心烦虑乱、不知所从。詹尹乃释䇲而谢曰、写不肯卜、又妙。夫尺有所短、寸有所长、为尺而不足、则有所短。为寸而有馀、则有所长。 ○引鄙语起下文。物有所不足、智有所不明、物、指龟而言。数有所不逮、神有所不通。数、指䇲而言。用君之心、行君之意、六有所字、本接末句、横插此八字、奇峭。龟䇲诚不能知此事。

屈原疾邪曲之害公、方正之不容、故設爲不知所從、而假龜策以決之。非實有所疑、而求之于卜也。中間請卜之詞、以一寧字、將字到底、語意低昂、隱隱自見。

宋玉对楚王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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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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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楚襄王问于宋玉屈原弟子、为楚大夫。曰、先生其有遗行与、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。遗、缺失也。 ○问得有风致。宋玉对曰、唯、一应。然、再应。有之。三应。 ○连下三应、极力摹神。愿大王宽其罪、使得毕其辞。入三语、委婉。客有歌于郢颍、中者、郢、楚都。其始曰下里巴人、最下曲名。国中属祝、而和者数千人。属、聚也。 ○和者甚众。其为阳阿薤械、露、次下曲名。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。和者亦众。其为阳春白雪、高曲之名。国中属而和者、不过数十人。和者已寡。 ○数十人、加不过字、妙。引商刻羽、杂以流征、纸、 ○五音协律、最高之曲。国中属而和者、不过数人而已。和者甚寡。 ○数人、又加而已字、妙。是其曲弥高、其和弥寡。总上四段。故鸟有凤、而鱼有鲲。总下二段。 ○已上先开后总、此先总后开、法变。凤凰上击九千里、绝云霓、负苍天、足乱浮云、翱翔乎杳冥之上。杳冥、绝远也。 ○写凤凰下如许语。夫藩篱之鷃、晏、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高哉。鷃、鹌鹑也。 ○写鷃只下藩篱二字。鲲鱼朝发崐仑之墟、暴仆、奇、于碣杰、石、暮宿于孟诸。崐仑山、在西北、去嵩山五万里。暴、露也。鱼之须鬣曰鬐。碣石、近海山名、在冀北。孟诸、薮泽名、在梁国睢阳县东北。 ○写鲲鱼下如许语。夫尺泽之鲵、倪、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。写鲵只下尺泽二字。 ○先喻之以歌、言行高不合于俗。又喻之以物、言品高俗不能知。唯俗不能知、所以不合于俗也。下撇然转入正意作结、紧峭。故非独鸟有凤而鱼有鲲也、上用一故字转、此又用一故字转、章法奇妙。士亦有之。夫圣人瑰规、意琦行、超然独处、世俗之民、又安知臣之所为哉。瑰、伟也。琦、美也。 ○与上一样、写法佳妙。

意想平空而來、絕不下一實筆、而騷情雅思、絡繹奔赴、固軼羣之才也。夫聖人一段、單筆短掉、不說盡、不說明、尤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