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事部七十八 太平御覽
卷四百三十八.人事部七十九
人事部八十 

烈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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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禮記》曰:戰於郎。郎,魯邑也。公叔禺人遇負杖入保者息,曰:「使之雖病也,任之雖重也,君子不能爲謀也,士弗能死也,不可。我則既言矣!」與其鄰重汪踦重當爲童,姓汪名踦。往,皆死焉。魯人慾勿殤重汪踦,問於仲尼。仲尼曰:「能執干戈以衛社稷,雖欲勿殤,不亦可乎!」

又曰:齊大饑,黔敖爲食於路,以待餓者而食之。有餓者蒙袂輯屨,貿貿然來。黔敖左奉食,右執飲,曰:「嗟!來食!」揚其目而視之,曰:「予惟不食嗟來之食以至於斯也!」從而謝焉,終不食而死。曾子聞之,曰:「微與!」其嗟也可去,其謝也可食!」

又曰:魯莊公及宋人戰於乘丘。縣賁父禦,馬驚敗績。公隊,賁父曰:「他日不敗績,而今敗績,是無勇也。」遂死之。圉人浴馬。有流矢在白肉。公曰:「非其罪也!」遂誄之。

史記》曰:齊人或毀孟嘗君於湣王曰:「將爲亂。」及田甲劫湣王,王意之,孟嘗乃奔。魏前有獲粟於孟嘗之賢者聞之,乃上言,言孟嘗不作亂,請以身爲盟,遂自剄,以明孟嘗。湣王乃知孟嘗君果無謀。

又曰:漢高帝既立,以田橫兄弟本定齊,齊人賢者多附焉,今在海中不收,後爲亂,乃使赦罪召之。橫乃與其客二人乘傅詣雒陽。至屍鄉,屍鄉在偃師廄置,置馬以傅驛也。橫謝使者曰:「人臣見天子當洗沐。」因止留。謂其客曰:「橫始與漢王俱南面稱孤,今漢王爲天子,而橫爲亡虜北面事之,其恥甚矣。且吾烹人之兄,與其弟比肩而事主,縱彼畏天子詔,不敢動,我獨不愧於心乎?且陛下欲見我者,不過欲見吾面貌耳。今陛下在雒陽,斬吾頭,馳三十里間,形容未敗,猶可觀也。」遂自剄。二客亦自殺從之。高帝聞,大驚,以田橫客皆賢,聞其餘五百人在海中,使召之。至聞橫死,又皆自殺。於是知田橫兄弟皆得士也。

又曰:楚下滎陽,生得周苛。項王謂苛:「爾從我,我以公爲上將軍,封三萬戶。」苛駡曰:「若不趣降漢,漢今虜若,若非漢敵也。」項王怒,烹苛。

又曰:李廣從衛青伐匈奴,失道後至,大將軍使長史急責廣之幕府對簿。廣曰:「校尉無罪,乃我自失道。」謂其麾下曰:「廣結髮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,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,而大將軍又徙廣部行回遠,而又迷失道,豈非天哉!且廣年六十餘矣,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。」遂引刀自刎,軍士大夫皆哭。

漢書》曰:高祖時,告趙王張敖反者,貫高對曰:「獨吾屬爲之,王不知也。」吏按笞數千,刺爇,身無完者,終不復言,廷尉以貫高辭聞上曰:「壯士誰知者,以私問之。」中大夫泄公曰:「臣素知此趙國,立名義不侵,爲然諾者也。」上使泄公持節問之。高曰:「人情豈不各愛其父母妻子哉?今吾三族皆已論死,豈以王易吾親哉!顧爲王實不反,獨吾等爲之。」具道本指所以不知狀,於是世公具以報上,上乃赦趙王。上賢高能自立然諾,使泄公赦之。告曰:「張王已出,上多足下,故赦足下。」高曰:「所以不死者,白張王不反耳!今王已出,吾責塞矣。且人臣有篡弒之名,何面目復事上哉!」乃仰絕吭而死。

又曰:丞相王嘉數上言,不宜封董賢。上怒,詔嘉夷微尉詔獄,使者至府,掾吏涕泣,和藥進嘉。嘉引藥杯擲地,謂官屬曰:「丞相幸得備位三公,奉職負國,當伏刑都市以示萬衆,豈兒女子耶,何謂咀藥而死!」嘉遂乘吏小車,去蓋不冠,隨使者夷微尉。二十餘日不食,嘔血而死。

又曰:田延年有罪,霍光使往就獄。延年曰:「幸縣官寬我耳,何面目入牢獄,使衆人指笑我,卒徒唾吾背乎!」即閉閣獨居,持刀東西步,聞鼓聲及,自刎死。

范曄《後漢書》曰:趙苞遷遼西太守。明年,遣使迎母及妻子,爲鮮卑鈔掠。苞率步騎與賊對陣,賊出母示苞,苞悲號謂母曰:「爲子無狀態,欲祿奉養朝夕,不圖爲母作禍。」母遙謂苞曰:「人各有命,何得相顧以虧忠義?昔王陵母,向漢使伏劍以固其志,爾其勉之。」苞即時進戰,賊悉摧破,其母妻皆遇害。苞殯斂母畢,白上歸葬。帝遣策弔慰,葬訖,苞嘔血而死。

《東觀漢記》曰:溫序,字次房,爲隗囂別將苟宇所劫。宇謂序曰:「子若與我幷威同力,天下可圖也。」序素有氣力,大怒,叱宇等曰:「虜何敢迫脅漢將!」因以節撾殺數人。賊衆爭欲殺之,宇止曰:「此義士也,可賜以劍。」序受劍,銜須顧左右曰:「賊所迫殺,無令須污土。」遂伏劍而死。

又曰:馬援曰:「方今匈奴、烏桓尚擾北邊,欲自請擊之。男兒要當死於邊野,以馬革裹屍還墓耳,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耶?」故人孟冀曰:「諒爲烈士,當如此矣!」

又曰:永和八年,匈奴遣使求和親,上遣鄭衆持節匈奴。衆素剛烈,至北庭,虜欲令拜,衆不爲屈。單于大怒,圍守閉之,不與水火,欲脅服衆,衆拔刃自誓,單于恐而止。

又曰:漢圍隗囂,囂窮困。其大將王捷登城呼漢軍曰:「爲隗王城守者,皆必死無二心,願諸軍亟罷,請自殺以明之。」遂刎頸而死。

謝承《後漢書》曰:濟陰戎良,字子恭,年十八爲郡門下吏。良儀容偉麗。太守諸葛豐使閣里寫書,從者誣良與婢通,刳腹引出腸肝示豐。

《漢末英雄記》曰:袁尚使審配守鄴,曹操攻之,操出行圍配,伏弩射之,幾中。及城陷,生獲配。操謂曰:「吾近行,弩何多也?」配曰:「猶恨其少。」操曰:「即忠於袁氏,不得不爾!」志欲活之。配意氣壯烈,終無撓辭。遂斬之。

《魏志》曰:龐淯,字子異,酒泉人。初以涼州從事守破羌長,會武威太守張猛反,殺刺史邯鄲商,猛令曰:「敢有臨商喪,死不赦。」淯聞之,棄官,晝夜奔走,號哭喪所訖,詣猛。猛知其義士,遣不殺,由是以忠烈聞。

又曰:夏侯惇,字玄讓,沛國譙人,夏侯嬰之後。年十四,就師學,人有辱其師者,惇殺之,由是以烈氣聞。

又曰:大將軍司馬文王斬諸葛誕,傅首夷三族。誕麾下數百人,坐不降,見斬,皆曰:「爲諸葛公死不恨。」其得人心如此。

又曰:賈逵初爲郡吏,守絳邑長。郭援之攻河東,所經城邑皆下,逵堅守,援攻之不拔,乃召單于幷軍急攻之。城將潰,絳父老與援要,不害逵。絳人既潰,援聞逵名,欲使爲將,以兵劫之,逵不動。左右引逵使叩頭,逵叱之曰:「安有國家長吏爲賊叩頭!」援怒,將斬之。絳吏民聞將殺逵,皆乘城呼曰:「負要殺我賢君,寧俱死耳!」左右義逵,多爲請,遂得免。

韋昭《吳書》曰:穎熙使魏,辭意不屈,魏留之。熙懼,見迫,乃引刀自刺,中乳房,上聞嘉之,賜鹽米,復其國。

《蜀志》曰:義陽傅彤,先主與吳戰,退軍,彤斷後距戰,兵人死盡。吳將語彤令降,彤駡曰:「吳狗!何有漢將軍降者!」遂戰死。

《晉書》曰:太守陳楚迫韋忠爲功曹。會山羌攻郡,楚攜子出走,賊射之,中三創。忠冒刃伏楚,以身捍之,泣曰:「韋忠願以身代君,乞諸君哀之。」亦遭五矢。賊相謂曰:「義士也!」舍之。忠於是負楚以歸。

又曰:辛勉累遷侍中。及洛陽陷,隨帝至平陽。劉聰遣其黃門侍郎喬度賫藥酒逼之,勉曰:「大丈夫豈以數年之命而虧高節、事二姓,下見武皇帝哉!」引藥將飲,度遽止之曰:「主上相試耳,君貞士也!」嘆息而去。

習鑿齒《晉春秋》曰:後主將從譙周策,北地王諶怒曰:「若數窮力屈,禍敗必及,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,同死社稷,以見先帝可也。」後主不納,遂送璽綬。是日,諶哭於昭烈之廟,先殺妻子,然後自殺。

沈約《宋書》曰:薛安都反,傅靈越奔逃,爲沈慶之軍人所擒,厲聲曰:「我傅靈越也。汝得賊何不即殺。」生送詣何勔,勔躬自慰,詰其叛逆,對曰:「九州唱義,豈獨在我。」勔又問:「四方阻逆,無戰不擒,主上皆加曠蕩,即其才用。卿何不早歸天闕,乃逃命草間乎?」靈越答:「薛公舉兵淮北,威震天下,不能專任知勇,委付子侄,敗之由實在於此。然事之始末,備皆參豫,人生歸於一死,實無面求禍攏」勔壯其意,送還京師。太宗欲加原宥,靈越辭對如一,終不回改,乃殺之。

《隋書》曰:張季珣,大業末,爲鷹擊郎將,其府據箕山爲固,與洛口連接。及李密、翟讓攻陷倉城,遣人呼之。李珣駡密極口,密怒,遣兵攻之。經三年,糧用盡,士卒羸病不能拒戰,遂爲所陷。季珣曰:「吾雖爲敗軍之將,猶是天子爪牙之臣,何容拜賊也!」密壯而釋之。翟讓從之求金不得,遂殺之,時年二十八。

又曰:許善心母範氏,梁太子中舍人孝才之女也。少寡養孤,博學有高節。高祖知之,敕尚食,每獻時新,常遣分賜。嘗詔範入內,侍皇后詣讀,封永樂郡君。及善心遇禍,範年九十有二,臨喪不哭,撫柩曰:「能死國難,我有兒矣。」因臥不食,後十餘日亦終。

《唐書》曰:屈突通聞京師平,家屬盡沒,乃留顯和鎮潼關,率兵東下,將如洛陽。通適進路,而顯和降於劉文靜。遣副將竇琮、段志玄等率精騎與顯和追之,及於稠桑。通結陣以自固,竇琮縱通子壽令往諭之,通大呼曰:「昔與汝爲父子,今與汝爲仇仇。」命左右射之。顯和呼其衆曰:「京師陷矣。汝幷命關西人,欲何所去?」衆皆釋仗。通知不免,乃下馬東南向再拜號哭,曰:「臣力屈兵敗,不負陛下,天地神祇,實所鑒察。」遂擒通送幹長安。高祖謂曰:「何相見晚耶?」通泣對曰:「通不能盡人臣之節,力屈而至,爲本朝之辱。」高祖曰:「隋室忠臣也。」命釋之,授兵部尚書,封蔣國公。

又曰:劉世讓,字玄欽,雍州醴泉人也。爲定安道行軍總管,率兵以拒薛舉,戰敗,世讓及弟寶俱爲舉軍所獲。舉將至城下,令紿說城中曰:「大將軍五道已趣長安,宜開門早降。」世讓僞許之,因告城中曰:「賊兵多少,極於此矣。宜益自固,以圖安全。」舉重其執節,終不之害。

又曰:新興王良孫晉,先天中爲殿中監,兼雍州長史,甚有威名,始封新興王,尋附會太平公主,伏誅。初,晉之就誅,僚吏皆奔散,惟司功李捴徒步,不失在官之禮,仍哭其屍。姚崇聞之曰:「欒布之儔也。」擢爲尚書郎。

又曰:徐晦,由進士第登直言科,爲櫟陽尉,皆自楊憑所薦。及憑得罪,貶官臨賀縣尉,親交無敢祖送,獨晦至藍田,與憑言別。時故相權德輿與憑交分最深,知晦之行,因謂晦曰:「今日送臨賀,誠爲厚矣,無乃反爲累乎!」晦曰:「晦自布衣,沐楊公之知,今日不一送,他日相公吻奸邪所譖,烏可不送相公乎?」德輿大慚,因稱之於人。不數日,御史中丞李夷簡請吻監察。晦至之日,白夷簡曰:「晦不由公門,公何所取信而見獎拔於千萬人中哉!」答曰:「君送楊臨賀,寧肯負國乎?」由是名益振。

《呂氏春秋》曰:要離既殺王子慶忌,吳王大悅,請分國。要離曰:「不可。殺妻子焚而揚其灰,爲不仁;爲故主殺新主,爲不義;不可以生。」伏劍而死。

《韓詩外傳》曰:楚昭王有士曰石奢,公正而好直,王使爲理。於是有殺人者,石奢追之,則其父也。還反於庭,曰:「殺人者父也。以父成政,非孝也。不行君法,不忠也。」遂伏鈇鑕,曰:「命在君。」君曰:「追而不及,庸有罪乎?子其治事。」石奢曰:「不然,死罪而生,不廉也。君赦之,上之惠,臣不失法,下之義。」遂不去鈇鑕而死乎庭中。

《會稽典錄》曰:魏朗,字少英,會稽人。靈帝即位,竇武、陳蕃等欲誅宦官,謀泄,反爲所害。朗以黨被徵,乃慷慨曰:「丈夫與陳仲舉、李玄禮俱死,得非乘龍上天乎?」於丹陽牛渚自殺,海內列名八俊。

張鄢《文士傳》曰:陸機爲大都督,請孫承爲司馬。成都王既害機兄弟,收承付刺奸獄,考掠千餘,兩踝骨見,終不自誣。獄吏知承烈士,諫承曰:「二陸之痛,誰不知枉?君何不惜身乎?」承乃仰而嘆曰:「吾亡不能濟,死而相誣,非吾徒也。」獄吏作承服辭謀反狀,成都乃下令,夷承三族。

劉世叔《異苑》曰:潯陽周虓,字孟威,寧康中鎮於巴西,吻苻堅所獲,守節不屈。堅使使清道,虓躬治達陌,謂使者云:「煩君語氐賊苻堅,何至取國士如此!」堅聞之曰:「貉子正欲覓死,殺之適足成其名耳。」乃苦加拷楚,不食而卒。堅怒猶未歇,剖棺臨視,虓欻運眸,齦齒,須鬢張列,精暗明亮,回盼矚堅,乃厚加賵贈。

劉向《新序》曰:崔杼弒莊公,申蒯漁於海而後至。將入死,其禦止之曰:「君之無道,聞於天下,不可死也。」申蒯曰:「告我晚,子不早告我,吾食亂君之食,而死治君之事乎?子勉之,子無死。」其禦曰:「子有亂主猶死之,我有治長奈何勿死!」至於門,曰:「申蒯聞君死,請入。」守門者以告,崔子曰:「勿內。」申蒯曰:「汝疑我乎?吾與汝臂。」乃斷其臂,以予其門者。門者以示崔子,崔子陳八列,曰:「令入。」申蒯拔劍呼天,三踴,乃鬥殺七列,未及崔子一列而死。其禦亦死之門外。君子聞之曰:「蒯可謂守節死義矣。」

又曰:白公勝欲殺楚惠王,出亡,令尹、司馬皆死。勝拔劍而屬之,於屈盧曰:「子與我,舍子;不與我,將殺子。」屈盧曰:「《詩》有之曰:莫莫葛藟,肄於條枚;愷悌君子,求福不回。今子殺叔父而求福於盧也,可乎?且吾聞之,知命之士,見利不動,臨死不恐,爲人臣者,時生則生,時死則死,是謂人臣之禮。故上知臣道,其有可劫乎?胡不推之?」白公勝乃入其劍。

又曰:白公勝既殺令尹、司馬,欲立王子閭以爲王。王子閭不肯,劫以刃,王子閭曰:「王孫輔相楚國,扶正王室,後自庇焉,閭之願也。今子假威以暴王室,殺伐以亂國家,吾雖死,不子從也。」白公強之不可,遂殺之。

常璩《華陽國志》曰:張飛攻破巴郡,獲將軍嚴顔,謂曰:「大軍至,何以不降,敢逆戰乎?」顔對曰:「卿等無狀,侵奪我州,但有斷頭將軍,無降將軍也。」飛怒曰:「牽去斫頭。」顔正色曰:「斫頭便斫,何爲怒也?」飛義之,引爲賓客。

又曰:章明,字公儒,繁人。王皓,字子離,江夏人也。明爲太中大夫,莽篡位,嘆曰:「不以一身事二主。」遂自殺。皓爲美陽令,去莽歸蜀,公孫述僣號,高之,使聘之,皓乃自刎,以頭付使者,述慚怒,誅其妻子。

又曰:李業,字巨游,梓潼人。少執志清白,太守到咸慕其名,辟爲功曹,十命不詣,咸怒欲殺之,業徑詣獄,咸釋之。公孫述累徵聘不應,述怒,遣鴻臚尹融持藥酒逼業,業笑曰:「名可成,不可毀;身可殺,不可辱。」遂飲藥死。述恥殺善士,贈錢百萬,子逃匿不受。建武中察孝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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