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水軒尺牘
弟向獲締交於季方,因得聞元方之賢,思一見爲快。昨於會城邂逅遇之,覺大兄之才華器宇,更有勝於所聞者。正恨相見之晚,不期越宿分襟,又恨相違之速矣。 別後初四日抵津門,初十日詣平舒,月未一圓,地經兩易。風塵僕僕,無非芸人之田,自憐亦堪自笑。
比值同人歸里,館中惟我獨居;加以清磬紅魚,直是修行古剎。而西風黃葉,洄溯時殷,雙鯉之頒,定不我棄。尊體復元否?嫁務紛勞,諸宜珍攝。因風寄意,不盡所懷。
別後駒光如駛,魚雁鮮通。三晉雲山,徒勞瞻企。孟冬旣望,從沈孟養處,寄奉手書,不啻五年前,風雨對牀之快。第以吾兄之才之品,早擬頴脫遂囊,何尚鬱鬱居此?芙蓉出匣,會當有時,祈耐心處之。
弟自壬子夏五,由遼西而至析津。今春賦閒四月。旋以舊友沈聿新招赴平舒,相助爲理。頻年浪跡,到處因人,正不知上林多少樹,何緣獨借一枝耳。
久不見碧梧翠竹之姿,每於月白風清,輒深神往。且以足下久不入直爲疑。近得阮昔侯札,知駕遊山左,種蓮楚邱者,已非一日。青萍結綠,到處爭售,所固然也。
令弟才華意氣,滿謂嵆山獨鶴,足以振采雞羣;何期牙琴一摧,墓草已宿,令人感慨係之!
弟初客遼西,旋遊津淀。今春復有平舒之役。年年壓線,依舊幫傭,良由村女蛾眉,難爲時賞耳。
小春十日,爲足下懸弧令旦。回憶去年,歌徵《金縷》,酒泛紅螺,諸同人濟濟盈盈,如集蓬壺仙侶。今以關山遠隔,未克趨陪,惟有遙頌九如,臨風拜手耳。
枌鄉碩望,久切心儀。頃自永郡寄誦誨言,快同親炙。承示棄書讀律,竊以吾丈機雲才藻,燕許文章,鯤化鵬遊,得時則駕,何遽無心青紫,轉作抱牘依人計耶?
湄浪跡六年,自慚駑下,不能作昂昂千里之駒。屈指辛亥之冬,就食遼西,去夏至津門,今春晉省,閱四月,始就平舒。數年來館不過副席,俸不過百金,內而顧家,外而應世,探我行囊,惟有清風明月耳。
讀所寄舅氏書,責以捐職之命,遲遲未報,咎何能辭。念自家道中落,承舅氏逾格矜憐,蛇雀有知,豈敢忘德?所以遲之又久者,限於力,非盲於心也。一秩清銜,矢報有日,尚祈吾丈婉曲言之,俾不至開罪尊親。幸甚!
手書遙賁,知足下適患河魚之疾,造化小兒,何不仁乃爾!近日定占勿藥矣。
弟貧也非病。客自家鄉來者,道波臣爲虐,年穀不登。旅人無以自存,又重以內顧憂,如何如何!
足下作歸省計否?新涼入序,寄語加餐。
人日,拇戰屢北,而閣下得心應手,灑脫不凡,始知仙吏自有真也。
別後,時作碧天雲樹之想,奈以作嫁故,不獲趨瞻琴鶴,重整酒兵,悵結何似!法書聯幅,便望擲下。弟雖贈乏籠鵝,而大君子一諾千金,當不吝《黃庭》一卷也。
西風落葉,正念故人。忽素簡遠來,驚知伯母大人仙逝,殊深感悼!
吾兄孝思純篤,必以乍違色養,爲百身莫贖之愆。然伯母音容雖邈,懿範猶存;况乎生盡其歡,沒盡其禮,於子職無少缺憾,亦可稍釋皋魚之痛矣。
弟以關河修阻,未獲親奉芻香,薄具楮儀,聊申奠醊,不足當徐生一束也。
九峯綜理元城幕務,十年淬礪,穎脫一朝,以兄至戚投之,諒無不允。如弟碌碌,恐難恃爲聲援耳。
一番風信,幾度花飛,瞥眼春光,增人離索。老表兄遨遊塞外,得令郎隨侍蓮帷,晨昏分籌筆之勞,詩禮習趨庭之訓;而賢喬梓應時介福,尤無事鄙人贅頌也。
弟因人成事,跼促如轅下駒。刻思絕靷而馳,又無可爲昂首長鳴之地。兄固弟之伯樂也,苟不以駑劣而策之前焉,則千里康莊,騰驤有自矣。鞭長可及,望之望之!
春鴻絕影,芳訊稀通。頃晤香度,始知塞上青油,已安徐塌。前以一餅金函致省寓,度在文旆啟行之後,祈急取之無失。此間瓜代有期,行將解館,恃足下高居首要,一推一輓,不復屬望他人矣。
兄館永寧時,正弟溷跡津門,一通魚素。此後駕遊山左,我滯雲中,驛使難逢,隴梅莫寄。昨手書遠及,乃知焦桐逸響,到處賞音。蓋素所挾持者,原自加人一等也。未知年來囊篋如何,三徑其就荒矣,得毋聽子規而情動乎?
弟自甲午夏杪,移硯會川,以積累故,迄未少有儲蓄。近得家言,知小兒夭殤,天涯隻影,似續縈懷。回憶出門時之呱呱在抱者,其何能以太上忘之!重九後,本擬束裝歸里,因居停維縶甚堅,勉待歲闌,再定行止。或明春接眷北上,免作苦行頭陀,未卜蒼蒼者,其見許否耶?
癸秋獲親芝宇,適有平舒之行,匆匆賦別。旋投尺素於清豐幕次,得陳煒光札,乃知抱恙南返,心竊繫之。
頃晤徐君養安,道文旆由邗江而之山左。平山風月,與齊甸鶯花,自必盡收吟篋。而出干將於吳匣,售太璞於荊山,尤可爲兄操券也。
弟去國八年,萍踪遠託,白雲親舍,魂夢爲勞。祗以雞肋縻人,遽難割棄。惟有日誦「舉頭望明月,低頭思故鄉」之句已耳。
閏春邂逅之遭,出諸望外。「乍見翻疑夢,相悲各問年。」此情殆有似之!時以館事相催,不獲暢敍爲恨。首夏復偕居停晉省,而兄已發潞河之棹。重午歸來,展誦手翰,意氣懃懃懇懇;而述當前之境遇,溯疇昔之餘歡,益令人感懷無已。
吾兄多文積學,久擬爲木天粉署中人,牛後之依,固不如雞口之爲得也。若論近時館况,比比皆然,一片青氈,可久則久,惟足下審時而善處之。
弟奔走有年矣!家慈垂暮,日切倚閭。乃以季子囊空,欲歸不得。當時豪興,多於冗場愁境,日漸消磨。寄呈近作四首,應亦訝其頹唐耳。
草草尊罍,正慚簡略;乃辱致書言謝,益厚吾顏矣。
聞足下三宿而後出晝,金縷紅牙,流連不置。何故春光一線,竟不漏洩人間耶?
尊照命題極雅!「分明一樣凌寒骨,人比梅花韻更多。」附《滿庭芳》一闋,幸爲拍正。朱提已收,但何亟亟乃爾!
閣下風清載鶴,化洽鳴琴,幾於無口不碑,無腹不鼓。皆由經術素所蘊負,施爲本於摯誠。故民以蒙庥,而政聲四達也。
弟自啟篆後,隨居停至郡至省。甫於望後歸來,鹿鹿塵踪,竟不知柳眼花鬚,已過清明百五。年華如駛,每念家慈垂暮,童乏應門,未嘗不切切於懷,冀效板輿之奉;以十年垂橐,迎養無資,徒有心旌一片耳。閣下意氣如雲,弟所深佩,或不惜西江之水,一借潤焉,則他鄉遊子,不致悵隔慈輝;而前度劉郎,兼得重諧仙侶,其拜賜爲何如耶!
不通尺素者匝歲,彼此於一齋書內,附致拳拳。嗣令叔往返會川,備審近狀。並得與令弟盤桓數日,旣叨竹林之雅,復親棣萼之輝,緣締三生,人逢千里,是亦友聲所難得者矣。
弟挾策而來,初不作久安之計。近看世路,折節風稀,王前士前,持之有定,彼亦望而自卻,因姑與之周旋,非真以強項公作耐久朋也。
聞足下之名久矣,平生相慕切,而相遇終疎。不意清和之首,得於會城客邸遇之。伏見大兄春雲意氣,秋月丰裁,不啻雞鶩羣中,矯然一鶴,益令人心折無似。旋以蒲輪適館,分手匆匆。而弟自重午歸來,日與管城子共晨夕,勞狀槪可想見。足下目無全牛,奏刀立解。當此輕衫團扇,一榻清閒,知不與笨伯同其役役也。
嵆生懶慢,魚素久暌。而夢雨離雲,未嘗不依依在抱也。雪窗無事,近履何如?便希一音寄慰。
弟八年旅食,雞肋虛縻。秋間母病子殤,正作南歸之計;適得家報,因知慈竹平安,遂爾中止。惟念一枝秀茁,幻若曇花,他日言旋,牽衣誰問?未免心爲之酸耳。
秋間猝有南旋之舉,閣下錫之兼金,壯其行色,以弟庸陋,猥荷摯懷。屢分鶴俸之餘,益切蛇珠之感。比得家報,欣知老母康健,是以半棹孤篷,欲行又止。餽贐之雅,不敢拜登,謹俟便羽東來,奉以歸趙。而閣下之稠情古誼,已與潭水俱深矣。
菊秋天假之緣,會逢其適。承足下愛我諄摯,歡若平生。古人傾蓋之交,當不是過。別後歸來,席尚未暖,以清查事,脂車入省,長至前三日返館,板橋茅店,日僕僕於朔風寒雪中。依人况味,可想而知。歲杪作旋省計否?如有同心,則握手言歡,近在屠蘇入飲時矣。
客臘封篆,記與足下把酒言歡;今春返自都門,又剪西窗之燭。流光如駛,瞬息一年。翹首江雲,企懷奚似!每致一齋書,必承垂詢,深感注存。乃以筆耒爲傭,冗懶相半,遂致南鴻嚦嚦,一紙未伸。歉甚歉甚!
足下安硯濮陽,噪聲油幄。行見大江南北,譽美紅渠;更喜地近鄉園,又與菱舟一方共事。福人福地,何造物之位置獨厚也。
弟今歲晉省者三,晉郡者六,因人成事,何敢言勞。詎秋間母病子殤,事多拂逆,急擬治裝南返;而空囊羞澀,素手難歸。昨得家報,知老母安全,是以聽罷子規,又停征棹。然而白頭有老,黃口無兒,千里鄉雲,倍增縷縷矣。春初所失,追如其數。黃鶴去而復返,知我貧也。承念附及,不備不莊。
重門間阻,尺素鮮通。頃知駕就安平,從此拔幟而上,卽可自樹旗鼓,煙花逐隊,切宜慎之。蓋幕次不同寓次,出入跬步,有礙關防;况燈炧酒盡之餘,一覺揚州,思之亦甚無味耳。
伯母寄到寒衣,藉便付去。遊子身上,慈母手中,當時時念及也。
昨得手書,以弟夫人弄瓦而不弄璋,其辭若有憾焉。不知二五搆精[1],伉儷同功,是誰之過?而爲是怏怏耶?况雛凰之降,卽以開么鳳之先;謝氏烏衣,不可無林下風以濟其美,正不必謂夢月之不如夢日也。
同夢數月,正慙不能爲人;來書以笠山言,無而爲有,誠過聽已。養叔雖善射,或者俟之異日耳。
金臺之遊,久不赴約。昨晤令弟,謂足下已賦小星。想見荳蔻初開,春風得意。第恐河東君,未必「我見猶憐」;則龍邱居士,難免貽笑髯翁耳。
朵雲垂賁;而祥符一函,求之不得。遺我雙鯉,僅獲一鱗,不知浮沈何處?祈詳查之。
足下以椿萱並慶,整策而南。弟誼屬知交,分同猶子,雖萍踪遠托,不獲隨萊子之衣;而芹獻殊殷,竊願進安生之棗。謹將菲意,惟冀鑒存。
吾黨傾心丰采,幾如士仰荊州。平時嚮往有心,而天緣不假,奉教無從。今春因藹堂而得見先生,卽荷忘年投分,垂愛逾常。頻飫郇氏之廚,屢醉公瑾之醴,銘心若篆,留齒猶芬。兼以藹堂之將入省也,而假以一廛,安其片席,綢繆委曲,無微不至。先生之愛人以德,更於此想見一斑矣。臨行雨絲風片,春到清明,不知路上行人,幾問杏花村酒。想此日琴裝已卸,坐東閣而對殘梅,雅興當復不淺也。
弟以鳩心之拙,謬作螳臂之當,橐筆素餐,正如南郭先生,齊門溷食,應不免爲當道所嗤。惟望玉律之頒,藉獲金針之度,則此感豈有旣耶?
阮昔侯於廿一日赴磁州。破題兒第一夜,鍾情如先生,當亦爲之黯然也。
一枝甫寄,雙鯉頻頒。正切停雲,捧朵雲而心慰;欣聯今雨,同舊雨之情殷。適來二字平安,喜叶金閨之卜;何異萬金鄭重,敢遲竹報之投?且也雅什如珠,香艷遠超班宋;高情似水,色空悟徹邯鄲。雖細雨清明,紅杏少村家之釀;而春風寒食,黃粱成客子之吟。此又達士曠懷,抑亦雅人深致。勉酬郢曲,乞運宋斤。應知哲匠之旁觀,難免小巫之氣盡。
至於淒涼客邸,原同寂寞禪關。如先生之百里而遙,尚慶團圞於歲序;若賤子之十年不返,空憐飄泊於天涯。所以王粲依人,登樓有感;縱使孟嘗愛客,彈鋏仍歌。然綠泛蓉池,庾景行之芳聲獨茂;青開蓮榻,徐孺子之高躅可風。况我未齋先生,品重琳瑯,才工月露,仰而企之,已非一日;樹而立者,誠足千秋。主善爲師,宜在立雪坐風之侶;予生也晚,敢附乘車戴笠之盟?
弟讀書讀律,竊愧無成;自東自西,徒勞何補。倚閭有白頭之老,誰修定省於晨昏;爭梨失黃口之兒,空聽笑啼於夢寐。加以陌頭柳色,絲絲牽少婦之愁;因而枝上鵑聲,夜夜起王孫之感。無如一囊秋水,顧影生寒;徒使萬縷春雲,登高雪涕。爰思完聚,極意經營,憑寄南金,冀共鹿車之輓;迎來北轍,用伸烏哺之私。計惟紅褪荷衣,劍當再合;遲則黃飄桂子,鏡見重圓。然而燕壘新營,已竭噙泥之苦;倘更鷯枝失寄,何堪無米之炊。情固出於權宜,事實嗤其孟浪。先生載將佳麗,久爲泛宅之遊;同此琴書,別有治生之樂。幸指迷之有自,知前事之可師。乞予良箴,不我遐棄。
昔人謂:「得劉公一紙書,賢於十部從事。」讀寶章,字字情珠,行行意錦,一枝見寄,勝讀十年書矣,豈直十部從事哉?惟過承獎許,以燕石而荊璞目之,且感且慚!尤荷忘年之訂,而於藹堂書內三致意焉。將《詩》所謂「藹藹吉人」,《易》所謂「謙謙君子」,非兄其誰與歸?旣承許列雁行,弟又焉敢自外?豫氛不靖,黃河間之,此地尚無風鶴之恐,勿以爲念。藹堂爲吳橋錢明府所聘,文君新寡,又適長卿,作合有緣,不須待字矣。
手書疊至,謂四月鴛池,夢蘭可卜。弟非神乎技者,方自笑其鳩拙,安所得珠而藏之櫝耶?
昔侯夫人逾月而娩,以其時攷之,宜爲震之長男;而爲巽之長女,良由當局者自失其期,遂令旁觀者難神其算也。
令姪館事,屢謀屢失,降而就副,未免大才小用;靜以待之,自有碧梧千尺耳。
寓函往復,何足云勞。而仁人用心,祝以多子,則兄之善頌善禱,積福尤宏,不更當老蚌生珠耶?
日以綢繆家室,未雨勞心。來書謂我籌計裕如,此猶岸畔閒人,看春水行船,如坐天上;而抑知舟中人之支持甚苦也。蝸居雖已成交,大半貸諸戚友。牽蘿補屋,殊費周章。且白米紅鹽,一無籌備。當此山窮水盡,不禁壯士牀頭之慨。幸居停爲我代謀,少可展布;否則幾類羝羊矣。
五嫂臨月,定育長庚。弟雖遠隔數程,未獲聽啼聲於小鳳,而素知積善,要可卜充閭於祥麟也。
小春之札,缺然久不報,正以爲歉。而手書續賁,反若忘其爲疎;卽此見忘形摯好,不沾沾於數行酬答也。
令阮在瀛,所以暫安短馭者,原爲後圖。今鵲未離巢,而鳩先圖占,吾道非歟,可爲致慨!弟雖星星螢焰,分照爲難;設令推轂有緣,則曹邱一席,不敢辭耳。
時入清和,日盼喜信。昨朵雲飛下,瑞色繽紛,知爲五嫂育麟之兆,開函快讀,果如所期。他年或爲荀氏之龍,或作薛家之鳳,胥於此卜之矣。賀賀!
不通音問者數月矣。足下徜徉於津沽之間,采菊花宮,看帆柳墅,公餘逸致,罄無不宜。而樽浮竹葉之香,字寫梅花之帖,此又入幕之高士,抑亦出世之散仙也。
弟溷跡金臺,忽忽已逾半載,月初賤眷北上,諸費綢繆,雙鯉久疎,職是之故。承囑令表弟館事,時時在抱,冀得一當,以報台命。無如有心插柳,偏不成陰,致令抱空而返。然楩楠杞梓,到處見珍,亦不必楚材楚用也。
別以久而情深,時值秋而感集。客窗涼月,動念故人,適奉手書,快同覿面。足下學深養到,久當不脛而馳,茲果名重青油,爲三晉羣僚,爭相羅致,可勝忭慰。
弟爲清苑李明府延理發審,一枝甫託,欲歸未能。因於秋初,接眷北上,僦居會城之倒座觀音堂前。他時若到金臺,幸一過訪,以話別來風雨之思。康樂云:「引領冀良覿。」此意殊深切矣。
令弟才華品學,卓爾不羣,將來綠水紅蕖,定與元方媲美,不僅蜀得其龍也。
前詣尊齋,爲時過早,梅花紙帳,得毋有驚清夢耶?孫友館事,已請居停面訂,不煩更作曹邱矣。
歲云暮矣,文旆定已言旋。「一年一度一歸來」,此語適堪奉贈。弟以李大尹卽轉司馬,無須入幕之賓。適鹽山鄧明府致信相招,風雪一肩,僕僕走數百里外,不獲以辛盤卯酒,博室家團聚之歡。嫁線勞人,言之可慨!此地瀕海而居,白沙紅草,一望瀰漫,惟有獨擁寒氈,臥聽滿城爆竹聲耳。
湄以菲材,濫分蓮實,承閣下垂青格外,禮遇有加。年來頻叨惠於西江,每滋慚於南郭,感情矢報,日切於中。祗以聚散靡常,又作移巢之燕,捲簾人遠,能不依依?而揆諸進退之機,實有不當戀棧者,此意惟閣下爲能相諒耳。臨行走別,適值公冗,縷縷寸似,未能面謝。茲於十二日到館,側身西望,渺隔雲天,惟日祝閣下鳧舄高騫,鴛階疊晉。則雖暫違琴閣,而廣廈之庇,正自無窮也。
得報書,知前寄湖穎,已荷存銷。知己相關,有求必應,令人感泐無似!
家慈之壽,以弟依人碌碌,不克稍博顯揚,爲寸草春暉之報。乃荷吉詞遠賁,且感且慙。茲擬月初晉省,如足下有事會垣,可於中途連靮;若效巨卿之登堂拜母,則不敢請也。
紅籀初啟,適館者皆著鞭就道矣。舍姪安州之薦,迄無音耗,豈非咄咄怪事?訒齋定仍其舊,傍人門戶,易地皆然,可以久則久,未始非時中之道也。聞霽堂有豐潤之訂,不知干旌束帛,何日相招?弟僻處海隅,見聞多梗,足下非嵆中散一流,胡不以翩翩華札,惠及遠人耶?
月前晉謁琴堂,飽飫郇饌。家慈壽日,尤荷錦詞璀璨,珍品駢羅;拜賜之餘,叨榮曷旣!
別後餐風宿雨,幾歌行路之難。而芳草斜陽,又來孤館。自歎春光九十,不屬勞人也。
家兄遊直十年,齒積匪易。且有他友寄存之項,似難以「塞翁失馬」譬之。閣下棠蔭所庇,百里蒙庥,定不使寒士錙銖,終歸烏有。連城返趙,不能不仰望於神明之宰矣。
在省晤令舅氏,道及足下華居已定。頃知漪園眷亦將到。「綠楊分作兩家春」,從可不慮孤立矣。
頃聞接眷抵館,想錦堂瑞靄,雙佛皆臨。從此南國白雲,無勞企望。而齊眉人至,更不知舊畫春山,新添幾許矣。異日登堂,再圖申賀。
流連官閣,極一時言笑之歡。不意迅賦驪歌,遽分襟袂;望春明之煙樹,結遐想於伊人。別時杯水之將,聊申折柳;手書言謝,益覺抱慚。
榮旋近矣,當此短亭黃葉,曲岸丹楓,一路秋光,足供清賞;而家庭之豫順,親故之交歡,更自有其樂融融者。結企之餘,尤深翹羨。
弟自別後,一無營心,惟葉子戲學如不及,惜未與足下對壘,爲缺然耳。
巧日得手書,乃六月初二日發者。詢之典籤,始知夾入故紙中,已非一日。雖遲之又久,猶幸其不作洪喬也。
六兄品純學粹,當道傾心,自應有此遭際。而賓榻有紅蕖之艷,朋簪聯舊雨之歡,此又瀕海故人,所聞而欽羨者也。
日來一雨成秋,客緒自多佳勝。弟置身荒僻,伏櫪如常。前月幸舉一丁,差強人意耳。
手示櫝有美玉,待價而沽。乃值予手拮据,無以爲計,徒使窮波斯,低回不置也。
花朝日蒲輪適館,弟爲母氏稱觴,不獲走送。駒光一瞬,已值三秋;想見酒賦琴歌,定與黃花並逸,可爲健羨。
家慈壽辰,得荷鴻章寵賚,頓使萱室生輝。而且金母木公,同臨壽宇,交梨火棗,羅列仙珍,銘謝何可言喻!
別後停雲在望,落月增懷。祗以時政綦嚴,未敢以通候尺書,輕付郵羽。而疏慵之嘲,要亦難以盡解也。
弟羈身僻壤,幾同海外之人。差喜主人風月襟期,得以一觴一詠,破此岑寂。前月望日,內人幸舉一子,他日爲龍爲犬,未可預期。不過抱弄有人,博得家慈含飴一笑耳。
素心舊雨,七載睽離。不獲如天上雙星,一年一聚。讀陶令停雲之賦,少陵落月之詩,不禁感慨係之。
弟遊直十年矣!天涯浪跡,顧影自憐。而家慈年邁,望孫尤切。茲幸荷月中浣,得舉一子。老人藉此開顏,想知己亦爲色喜也。
此地僻處海澨,羈人難免蕭騷。喜居停降心相從,案牘而外,鬬葉聯吟,差解岑寂。惟距省稍遠,時覺寸心飛越耳。
沈孟養以椿萱垂老,歸謀近席。不復作北遊計。
煒光令姪久不得信,尊處音問無間否?
猝聞中都水溢,深以爲念。得手書,知足下履險如夷,始信河伯有靈,自爲吉人默相也。他日之載膺多福,正未可量;少有耗折,不足介懷。
寄身海角,意興無聊,以故至好之前,久疏問候。手書告急,誼不容辭。乃自賤眷北上,酬應增繁,筆稅硯租,難供卮漏;而居停適以湊解糧賦,又在悉索摒擋之餘。因作微生乞鄰計,札致八家兄照數匯付,不知其能否湊手耳。
至僕十年飄泊,幸舉一子,非敢妄冀克家,不過膝下有人,俾六十萱慈,含飴一笑,豈曰「有子萬事足」哉?
關頭執手,橋上送行,欲別依依,此情如昨。而雁行一散,階蓂六週。「人生不相見,動如參與商。」三復斯言,不勝悵惘!
五月杪,由靜海寄到手書,知駕抵彭城,先詣豐邑。足下新硎所試,游刃有餘,賢主嘉賓,自當珀合。而僕所尤快者,以盈盈帶水,一葦可杭,定省不致疏闊。且與令兄及菱舟,各開幕府,鼎峙稱雄。班生此行,無異登仙矣。豐旣暫局,此時諒赴碭山。江南名勝甲天下,爲問燕子樓頭,雲龍山畔,猶有當年陳迹否?
僕浪跡燕南,不能作市上壺公,縮地而覽江山之勝。或者假緣異日,亦得飄然而來,一醉錦天繡地中耳。
去冬攜硯入省,久不通尺素於左右。望日得所惠書,感承存注,轉益歉懷。
令弟閱歷有年,正可及鋒而試,招之使往,不特紅開王儉之帷,亦且綠暖姜肱之被。從此停雲在望,令人遙企二難,倍殷馳溯矣。
弟以眷累,頗形襟肘。閏六月間,內人幸舉一子,他日剪燈促膝時,或能攜梨棗而牽長者之裾,當亦同爲欣慰者耳。
東南半壁,爲通漕利民計,莫如治河。聖天子宵旰勤求,出千百萬金錢,延攬羣英,詔使疏鑿,足下乘時而起,挾其所長,以宣勞於虹堤鳧堰之間,計日瓠子功成,桃花浪息,朝廷策勳行賞,定自加人一等。竊念處三千之列,而其才其略,可以脫穎而出者,非足下而誰?落拓如弟,聞之不勝愉快!將來錦韉北上,以一笠拜故人於馬前,尚肯追念舊遊,不惜朝鞭一繞,同醉峭㞩亭下否?
聞足下新納專房,值此繡帷涼月,正好睡穩鴛鴦。而楊柳蠻腰,櫻桃樊口,自必大如所願。風便略寄數行,不僅誌喜,且卜宜男也。
足下席珍已久,曹邱之任,弟何敢辭?惟愧無北海之交遊,鮮季路之然諾,恐鄙言不足重耳。容緩圖以報。
司曹判袂,不意送燕迎鴻,於茲七度。以鸞棲未卜,魚素難投,徒深落月停雲之想。昨晤胡令親,始知下榻蒲城,主賓膠漆。值此秋風落帽,載酒題糕,當不減孟參軍龍山高致也。
弟碌碌因人,幾更硯席。去春爲清苑李明府延理發審,致身於酬應之場,日形紛擾。歲闌以鹽山鄧明府招致,遂來海上。雖幸一氈未冷,而家立相如之壁,囊空季子之金,載咏北門,依然終窶,正不知送窮何策耳。
出門惘惘,作離別可憐之狀。向以爲辭家則然,昨與吾兄別,此情正復爾爾。蓋相愛切者,不覺相離之難也。
行後杜林遇雪,茅店停車,至二十二日始抵館舍。一路凍雲殘日,觸目增懷。
老表兄決計南歸,長行在邇。二十年食奔衣走,今得稍蓄餘囊,息肩鄉里,於以開五畝之宅,樹十畝之桑,朱履青衫,悠然自適。此暮年之樂境,實吾道所難期。
弟自武林奉教,卽承異目相看。值文旆北來,提之挈之,以有今日。雖獲穹蒼之佑,藉安傭鬻之身;而千里蓬飄,一家萍寄,盲人瞎馬,前路難憑。不知何時攬轡言旋,得追陪於稽山鏡水間也。
以局外而參局中之事,自知不中肯綮;足下俯納芻蕘,竟止西行,或亦愚人一得也。緩急時有耳,所須又無多金,返館後措應勿念。
曩過蓮齋,備承款洽。酒來南國,勝黃嬌紅友之甘;饌出東廚,悉鱸膾蓴羹之美。故園風味,式食庶幾,飽德銘心,深感一飯。歸程取道風化店,未克再登蓉幄,重擾郇廚,想亦朵頤之福,可一而不可再也。
頃有濠梁之興,猶憶碧磁盆中,錦鱗潑潑,如蒙見惠,不啻雙鯉之遺矣。
道出花陰,載聆琴韻。承閣下稠情摯誼,竟日款留。醉北海之清樽,香分綠釀;仿西園之雅集,餅啖紅綾,至今猶津津齒頰間也。
別後初四日到郡,初十日回鹽。因由風化店行走,不及再到槐廳,面申謝悃,歉甚歉甚!
九十春光,轉眼綠肥紅瘦。素心人遠,良會何時?足下重到樂城,駕輕就熟;惟試青萍於寸鐵,未免用違其長。弟伏櫪如故。而當此半簾花雨,孤館無聊,聽好鳥於枝頭,殊覺懷人之滋切耳。
曩在保陽,得識荊於四家兄寓次。時弟塵裝甫卸,未獲通款曲,接殷勤之餘歡。洎二兄種蓮山左,弟仍伏櫪燕南,天各一方,莫通問訊。家兄每道二兄,爲今人中古人,想見德行道誼,取重一時,未嘗不嘅焉慕之,而以不獲締交爲恨。茲聞幕開南翼,其地有子游之絃歌,與蒙莊之漁釣,公餘尋勝,逸興遄飛,履祉之佳,自符心頌。三家兄字觀水者,頃由新城移硯清泉,屬在幕下,乞以餘光分照及之,至禱至感!
甫入東牀,又嗟南浦,此行殊難爲懷矣。江左之行,僕早知不果。今重以大阮之言,而又牽於細君之愛,心猿一片,少安毋躁,何如?
茆店談心之後,忽忽自冬而春。新正過謁尊齋,知爲文讌招留,無緣握手。自看上元燈火,弟卽驅車出省門矣。正以瀛洲樓畔,吾與亭邊,時增秋水伊人之想;而手書適至,不啻「清風來故人」也。
浴蘭節近,作客者非無家室之思。無如籠鳥依人,每多牽縶。三春虛擲,重午空來,艾綠蒲香,惟有引觴獨醉耳。
春去堂堂,今年花事盡矣。客中了無佳趣;惟前到津門,旣獲舊雨重逢,又得青雲新契;此樂有不能言喻者。
別後至會州,明府多情,停車一日。復與漪園輩歡然道故,快何如之!歸來兀坐斗室中,又作閉關老衲矣。聽彼好鳥,不禁悵然!
遵海而居者兩載,昨到津門,竟似盆魚縱壑,眼界爲之一開。尤荷摯愛,飲之食之,公瑾醕醪,令人心醉矣。
初十日返館,客窗倚徙,聽綠樹陰中,黃鸝喚友,輒神往於月沽鏡淀間,正不知何時再遊勝地也。
聞丁觀察不病而逝,「人生若朝露」,足爲增慨!新任友延何人?風便以示。
前書以弟夫人麻而且肥,若有不足於心者。殊不知麻姑爲天上之仙,健婦乃女中之雋。然則麻與肥不足爲病,且足爲喜,何以此咎蹇修哉?吾恐閫內者,正以足下爲不如城北徐公耳。
朵雲垂賁,知吾嫂誕育長庚,坎再索而得男,神乎技矣。然威鳳祥麟,挺生必偶;弟夫人弄璋之喜,當必接踵而來。可惜湯餅兩開,未得躬與其盛,爲缺然耳。另柬已收,永以爲好,敬聞命矣。
力回奉手示,知弟夫人得育新雛,蓋闕如也。而足下以爲神乎其技,不能不心折一齋。豈知生子好,生女亦好,帨之設,何必不如弧之懸也。「休嫌一片瓦,珍重亦千金。」戲言當賀,以博一粲。至僕半通之綰,未始無心,然緣木而求,正恐魚在於沼,未必落信天翁之口耳。
塞外雲深,倩鴻乏便,缺音問者,一載餘矣。去秋在省,得與尊翁數數過從,備稔近槪。頃晤燦亭,道足下抱衾有寵,以蓮幕而作鴛帷,此樂當難名狀。但不知天上長庚,已徵吉夢否?至戚關懷,風便示慰。
火雲如燒,思與諸君子一登朗吟之樓,看夾岸柳陰,風檣上下,以消煩溽;乃仙凡途判,咫尺千里,徒作五城十二樓觀耳。
鹽邑張少尉,武陵人也。近以年老乞休,月之二十九日,先遣眷屬赴滄,候船南下。幸推梓誼,飭役代覓妥寓,俾逆旅主人,不敢欺生慢視,此感弟實均之。
上谷斗城耳,衡宇又隔數武,竟未一瞻丰采。春正過訪,彼此復相左,何緣之淺也。
頃惠翰言,如對芝光而聆玉屑。足下移榻蠡州,旣聯舊雨之歡,又屬舊遊之地,動定自多融鬯。如弟依人海角,徒以兩地神交,興「采葛采蕭」之咏。中秋擬一返省,不審桂香梧影之中,得奉雅人清話否?
摩詰詩中有畫。復書爲朗吟樓畔,帆影連雲,蟬聲送晚,覺新秋風物,恍然在心目間;則又兼摩詰之詩與畫,而備之尺牘矣。顧安得附米家船,載陶家酒,相與作十日飲耶?南物色色俱佳,惟此地鮮能知味;而親友挾貨來者,又已先打一網,故難爲力,祈諒之。
元夜連袂看燈,極一時徵逐之樂。流光如駛,忽屆新秋,節序懷人,何能已已!承寄家兄一函,爲理積牘,裁答久稽,或不罪其疎節耶?
弟擬中秋返省,餅圓似月,藕大如船,三五良辰,何堪虛度?不知足下亦作思歸之計否?
月之十一日,得六日之書於津邑郵筒,又得八日之書於郡伯公牘;正如庾嶺梅花,南枝先開,北枝後放,使探春者同時領取也。
誡新席珍已久。曩以同人引去,擬卽相邀;適居停坐有東牀,蟬聯而下,無能爲其位置。閣下以屋烏之愛,切切相關,鄭當時之雅懷,齊孟嘗之高誼,求之於今,何可多得!閒花一片,尚有賴於春風之噓也。
前得靜海郵寄之書,乃返省時留寄者,種種委曲衷情,讀之不禁三歎!然丈夫懷才負異,何患無物色之加。柯亭椽竹,得蔡中郎而名始著;其間顯晦遲早,有數存焉;而要之大器終無久掩耳。幸耐心安之,以俟知者。
僕處累年積困之餘,近以仕途已開,妄思取進,無羅求雀,自知想出非非,不過抱此隱衷,勉盡人事,成否未可定也。
香育熱腸好友,不期送別南關,竟成永訣,聞之泣數行下!聞香度菱舟,尚在江左,昨以一函慰之。生芻一束,遠莫能將,不過藉數行作薤露耳。
足下榮選在邇,指日棄毛錐綰尺綬矣。弟事尚須集腋,駑下之才,敢不讓驊騮先步耶?賀賀!
弟於阿堵物,素不重視,然吾人相交以義,相與以信。今魚已就烹,尚作校人之語,僑雖不敏,豈竟貿貿耶?
令愛玉折,聞之惋惜無已!猶幸弟夫人勿藥有喜,留得母珠,不患無掌中明月也。
夏間晤令弟,驚聞失恃之變!足下千里省親,遽遭大故,抱痛知不可解。然亦宜少自節哀,所謂「毀不滅性」也。刻欲作數行馳慰,道遠不能猝至。秋初得手書,不謂皋魚泣母,樹已搖風;而奉倩無妻,鏡還缺月。境之所值,情何以堪!亦惟曠達處之,省却多少煩惱耳。
弟宿累旣深,新累復積,始知北居不易。承示緩急,已囑昔侯彙寄。聞南湖亦去吳橋,賢尹多情,猶思求舊,卽其不忘於去後,何妨再締夫前緣。我輩流行坎止,似可不存成見也。
遙辱手誨,伏審起居健適。老表兄蔗境彌甘,松姿益茂;芒鞋竹杖,山水自娛,視勞勞異域者,判若仙凡矣。
弟讀書未成,名心久息。近爲同人力勸,擬作援例之舉。亦以吾道卑卑,流而愈下,大都依草附木,要結上游;而特立獨行者,率皆枯坐。如弟不工趨附,素乏黨援,三窟之營,未始非計,以故孟浪爲之。惠假一款,愆期未趙,自問此腹,不肯負人,來歲鯉魚風起,必使珠還合浦也。
月明三五,共話清樽;分手以來,不勝惘惘!吾儕棄書讀律,正途已矣。幸逢捐例重開,通籍有自;寄人籬下,誠不若自營一窟也。
司馬門庭,仍容韋布,春風如舊,飲德何深!念弟十載燕南,三廁賓館,自慚襪線,匡益毫無。惟以磊落光明,受知足下。數年來分以冰雪,寄以腹心,禮遇之隆,迥逾恆泛。古所謂「感恩知己」,實於足下兼之。前以援例,不待將伯之呼,卽荷玉成之雅。在大君子樂成人美,加惠無窮,而弟屢沐厚施,未免受之增愧;以云投贈,所不敢當。惟需項過多,雖集千羊之皮,尚少一狐之腋,旣蒙眷愛,敢借一元。來年秋以爲期,必使連城返趙也。
節前冒雨而歸,節後戴星而出,視家庭如傳舍,伊人况味何如?弟爲援例,日呼將伯,詎意秋雲世態,流水人情,平時敦氣誼,重然諾,一語通財,反眼若不相識。蓋自告急以來,幾於「十扣柴扉九不開」矣。足下能急人之急,倘爲覓一監河,是出之涸轍,而縱之清波也。應奉券利,惟命是從。
鵲橋渡河,曾以數行奉答,度塵青照。重陽近矣,賒子美之濁酒,賦陶令之新詩,緬想雅人,定饒逸趣。
會垣薦出多門,聲氣不通者,率皆枯坐。誡新株守半載,絕無過而問者;近復有母之喪,窮愁益甚。渠以津門傾蓋,夙承知愛之情,鷦鷯一枝,重望噓借;若憐其窮而汲引之,不啻潤枯荄以雨露也。
重九前一日讀報章,慨然以緩急相周。昔鐘離意薦友入都,特贈治裝之費;今弟爲貧謀仕,閣下不責其非分之干,而有求必應,在遠不遺,此種高情,並足千古。且冰清座上,琴鶴蕭然,乃以萊蕪之甑塵,潤漆園之鮒涸,不特飲情知感,更令戴德難安矣。惟冀掣分直省,得於彤驂紫蓋間,供其驅策。此實邀君之福,而卽弟之所以報也。
重陽佳序,正以有酒無螯,空結臨淵之羨;何意楮生下賁,竟偕公子同來,卽命庖人,立烹介士,樽前風味,迥異尋常。昔王宏白衣送酒,千古傳爲美談;今諸君青衣送蟹,未始非後先佳話也。屬饜之餘,曷勝銘謝!
近在一隅,而前書久未得報,豈驛路梅花,不到青蓮幕裏耶?緩急之請,旣承假以整元,則他時歸趙,斷不以羊易牛也。券約呈納。
金臺話別後,遇東來友人,輒詢近狀。有謂足下留山左未去;有謂足下遭家多故,轍已南矣。以傳聞異詞,不敢浪投尺素。家兄至保,始知令祖母去世;尊閫相繼而亡。記與足下別五六年矣,不意李密之西山,甫悲日落;而安仁之東閣,又悼鸞分,令人感歎無已!道途修遠,莫致芻香;惟寬中順受,勿爲境遇所傷,此則千里遠人,所望風切禱者也。
僕遊直十餘年,猥以菲才,得安傭鬻;而舉事孟浪,先之以接眷,繼之以報捐,百級債臺,已層累而上矣,可奈何!
姪賦性介介,向不因人爲熱,誠以秋雲世態,彼泛泛者,不可以緩急商也。前書所請,意謂陳情於長者,不同乞憐於他人。且夙諾未寒,諒不徒以數語春溫,作一時之口惠。手示見復,乃知兩袖清風,難爲河潤。然相須無幾,尚不足以難百里之侯,季布一諾千金,毋使古人騰笑。
霜葉飛紅,秋光可愛,不知晚香亭畔,增幾許清興矣。
敝眷北來,雖已草草安置,而紅鹽白米,大費經營。來書勗之以儉,而繩之於初,誠閱世已深之語。謹書諸紳,以當棒喝。
一番聯袂,而三疊陽關,又歌折柳;側身南望,時切依馳。
昨頒手翰,謂舊遊重到,對此茫茫。幷知關盼樓頭,無復當年燕子。則桃花人面,更不知幾度低徊矣。
弟潦倒燕中,幾將十稔,一廛寄托,無異浮萍;本非腸肥腦滿之時,而作海市蜃樓之舉,正恐硯田所入,難補漏卮耳。
蒲節前,準擬文旆晉省,而子不果來,未免獨鶴昏鴉之歎!古人千金買賦,豈有定衡?前路所貽,或亦以少爲貴,取義禮經也。拜而受之,付之一哂。
承薦長隨某者,老而禿,望之如牛山之濯濯也;脫帽露頂時,殊不雅觀,故遣之去。
頃自舊縣回,案頭置有令叔手書,以爲尋常問候耳,展誦之下,驚知老伯母大人錦堂棄養,使弟書未卒讀,而淚下涔涔也。
猶記乙夏同館會川,正值慈航北上,蒙伯母飲之食之,視同猶子。今春登堂拜謁,猶得仰接音容;而今已矣!陶母之徽音遽渺,巨卿之雞黍難期。追念疇曩,能無嗚咽!
閣下秉性純孝,哀毀自不待言;然罔極深恩,雖云莫報,而板輿迎養,蓮幕承歡,此數年中,亦自有其樂融融者。况此後之顯揚,方興未艾,則式憑之靈爽,屬望無窮。尚祈順變節哀,以慰泉壤。弟因館事羈身,不獲躬親叩奠,臨書含涕,悲與歉俱!薄具楮儀,伏冀鑒納。
曩晤研凹於高平旅邸,獲審喬棲有託。返館後,卽思以數行馳問;而病魔纏擾,欹枕慵書。適承手簡頒來,春風惠我,客病都捐,乃知隴上梅,不異井邊橘也。五斗折腰之吏,古人恥而不爲,弟更况而愈下,何足云賀?祗益汗顏耳。
鶯花月露,雅懷多屬雅人;酒賦琴歌,韻事端推韻客。况離人去國,愁聽短笛之梅;遊子思鄉,魂斷長亭之柳。每低徊於當境,恆抒寫其無聊;情之所深,詩何能已?顧王仲宣登樓作賦,卻是懷歸;杜子美入蜀行吟,無非傷亂。他若囊將錦貯,盡批風抹月之詞;卽教題處紗籠,亦紅袖青衫之句。鮮有不遑將母,陟屺興嗟;誰思無忝所生,吮毫增感?惟我又梁先生,浙水神駒,稽山獨鶴。搜奇二酉,邊孝先經笥常充;摛藻三都,江文通筆花欲謝。勵摶風之六翮,自宜有志竟成;困逐電之雙蹏,詎意懷才莫遇。爰棄書而讀律,出走燕南;旋適館而授餐,還遊塞上。采來蓮實,常遺考叔之羹;念此萱花,時下梁公之淚。曩者迴車桑里,曾舞萊衣;惟時下榻金臺,又聽驪唱。遊有方也,寧知牽慈母之腸;心滋戚焉,無自釋終身之慕。於是繪成雅照,望切吳雲;裁就新詩,調高郢雪。四千里鞭絲帽影,載馳載驅;三十年別夢離魂,一憂一喜。言由中發,如聞五夜之鵑;孝本性成,欲斷三聲之狖。豈第班香宋艷,逞彼詞華,陸海潘江,抒其藻思哉?
弟幼而失學,壯不如人。歎瓶罄之無貲,冀傭書之有獲。始居人下,風動而帳豈容開?繼幸獨當,露少而硯將奚潤?雖慈航就養,稍遂烏私;而長鋏頻彈,空思鱸美。同此離鄉背井,心隨南去之鴻;何緣釣水遊山,笑共春歸之燕。僕非屠狗,感慨偏多;君是雕龍,聲華孰媲?記往歲拋磚鮫室,已叨滿斛珠璣;若今朝撾鼓雷門,何異重鳴瓦缶?此實自審其碌碌,非徒過飾夫謙謙。乃兄謬以曾鞏爲能詩,遽令學步;而弟不效魏收之藏拙,漫而獻嚬。作者竟居之不疑,見者應莞爾而笑。惟望加以繩削,勞不憚夫運斤,庶期出自甄陶,用可供夫覆瓿。
茲來別館,風雨爲勞,言念伊人,雲龍奚逐?話清樽於北海,春衫尚帶雨痕;繼雅集於西園,秋士還陪末座。佳章讀罷,誤收行篋之中;便羽封還,仍入奚囊之內。所冀惠而好我,時頒錦鯉雙雙;莫嫌道之云遙,不寄梅花片片。
弟以一枝之託,遠拋五口之家,盼切寓函,如殷霓望;幸荷垂情逾格,俾得音問常通。昔壺公以縮地法授人,謂可晤千里於一室;今則家言往復,使兩地懸懸,時得開函而如面,此術何減壺公?而少陵所謂「家書抵萬金」者,兄真不啻萬萬金之賜矣!茲又託致一函,恃足下不憚許子之煩,遂亦自忘其數,惟有臨風拜手,中心藏之耳。
秋漪學優而遇窮,得波斯胡爲之拂拭,是出焦桐於爨下,而起椽竹於亭中也,此感實與秋漪共之。
椒平先生處,先乞聲致,另用專布。
久以依紅未定,尺素鮮通。近由靜海,疊寄手書,知足下棄出關之繻,安入幕之榻。壯哉此行,從可大展厥抱矣!卽辰黃梅釀雨,寒燠不齊,塞外氣候異宜,起居伏惟珍攝。尊夫人麟胎將舉,未知覓得健媼否?竊以聿老閨中,蚌已就老,從未剖珠,恐倒繃孩兒,難爲恃也。
別後時以知己青氈,縈我心曲。得手示,知有武邑之行。足下懷抱利器,久不得志於當道;此行出其所長,以佐百里侯鳴琴致治,必有相得益彰者。而履祉之佳,更無煩穎頌也。何愧人之畫,有董北苑筆意,弟愛之慕之,得狐一腋,已足見珍,正不必以多爲貴也。
足下翩翩書記,時及遠人,旣感且慰;而平安竹報,頻隨青鳥飛來,則尤可感也。當此輕衫團扇,行樂及時,想見依紅泛綠之餘,定多雪藕調冰之雅。若弟幽居斗室,終日埋頭,轉覺照眼榴花,牽人意緒耳。茲又有寓信一函,以旅人之片紙,煩上介之頻投。賢主多情,僕人况瘁,其何以自安!
秋漪屢有信來,道足下多方關照,自非愛屋,焉能及烏?椒平先生處,頃亦有札託之,無人乎穆公之側,終恐過而不留;推之輓之,尚有賴於足下也。
綠莎廳遠,青鳥音稀,屈指蟾圓五度矣。緬想鼎裀萃吉,華紱凝庥,知如鄙人之頌。鹽邑刁風日甚,控案接踵而來,因人成事者,不無虎尾春冰之懼,亦適見鉛刀之難佐盤錯耳。
友人章秋漪,與弟爲莫逆交。其申韓之學,迥非管窺蠡測者所能企及。渠以閣下憐才下士,向有吐握之風,欲一登龍,增其聲價。伏維閣下器宇恢宏,前程無量,他日延賓東閣,夾袋貯名,方將舉天下賢才而汲引之,當不惜階前盈尺,爲布衣長揖之地。弟故與之書,使自達於左右。倘蒙賜以顏色,加以吹噓,俾鷦鷯一枝,得所寄託,則尤推屋及烏之盛懷,而非弟所敢請也。
桂花香裏,我駕扁舟;菊蕊黃時,君遺尺牘。捧霞牋而莊誦,恍挹芝眉;審蓮社之多佳,藉舒葵臆。伏維二兄以讀書讀律之餘,兼多藝多材之美;及鋒而試,干將豈等於鉛刀?韞櫝而藏,太璞迥殊乎燕石。貯作王家之偉器,非徒盛府之元僚。如弟賦才碌碌,應世庸庸。前此援例納貲,本屬捕風捉月。且一官似芥,幷無五斗之糈;而半職如匏,已負兩肩之債。譽真過矣,愧何如之!
幽居斗室,視青蓮幕不啻緇塵障也。得手書,頓開胸次。適以山左之警,文稟絡繹,未暇走管城子於哦松署裏。知我諒我,是所望於閣下。
弟自分菲才,謬思筮仕。去秋勉捐未入,竟以累重難行。留此繫而不食之匏,已同棄而不甘之肋,如何如何!
五紋添線,一陽生矣,香尉風流,定增勝槪。弟近在咫尺,不啻對宇望衡;乃君限花疆,我牽嫁線,彼此間阻,餐夢徒勞,言念伊人,能無悵悵!
九峯信至,道足下有意南旋,何計之左也!弟亦駕遊冀北,七載於茲,曰歸曰歸,情固宜爾。第硯田久旱,甫幸有秋;一年之耕,諒無多穫,除卻歸程膏秣,所餘能有幾何?恐覓家園之樂,反貽困守之虞。不如再積錙銖,稍豐囊篋,然後扁舟歸里,持紫蟹而剝青菱,未爲晚也。恃愛直陳,伏惟垂諒。
弟爲捐事所累,敝廬業已轉售,魚轍本枯,雀巢又失,窘况可想而知矣!
久阻雁行,乍開魚腹,喜故人之無恙,來兮清風;舒賤子之相思,慰茲秋水。獨是三千客裏,我已匏懸;早期十九人中,君應穎脫。何圖落落,尚爾依人?豈竟寥寥,絕無知己?然金臺駿骨,曾相賞於燕昭;赤水驪珠,終見收於象罔。雖故國之雲山,堪縈蝶夢;而歸程之囊篋,宜蓄蠅頭。幸緩輕鞍,勿歌長鋏。
弟才本譾陋,應世無方,運復顛連,仰天莫問。多累值多愁之境,同聲增同病之憐。目前涸轍枯魚,旣未得飽啣香餌;此後尋巢小燕,更不知飛傍誰家。所以酒酣耳熱之餘,狂歌當哭;雨晦風凄之候,搔首自灰也。知荷關情,敢攄近狀;倘逢郵羽,時惠德音。
夏杪舟過峭帆亭,非叨良友之光,幾爲惡役所阻。尤承摯誼,留醉蘭軒;蠟炬龍團,贈遺稠疊,紉佩何可言喻!返館後,以居停作古,交案棼如,未遑泐謝。比來三徑黃花,一樽紅友,雅人深致,定將東閣作東籬矣。
弟以鄧明府官清似水,累積如山,已在彌留,尚承顧託,以故滯留三月。今稍稍就緒,計日東歸。將來半榻青氈,不知寄向何處耳。
賀署正定太守李幷薦友(賀新任太守並薦甥)
编辑新正快瞻五馬,猥蒙延置青油;時以鄧明府維縶甚堅,正如梁燕依人,難辭故壘,有負閣下殷殷求舊之思。比想熊軾新臨,棠蔭遍樹,「郡人重得黃丞相,童子爭迎郭細侯」,可爲閣下載咏矣。
弟因家兄迎養衰慈,挈眷同往,到東小住,仍返鹽山。舍甥楊翊明,賦閒日久,前以面承允薦。茲聞無極一缺,以原任曲陽公王宗枚題補,屬在宇下,但得九鼎一言,撮合易易。舍甥學優而行謹,不致貽薦者羞也。
薄遊津淀,借庇棠蔭者五六年矣。平日心維口頌,謂閣下之才猷治行,殆卽古所稱良二千石者;識拔有真,旦晚定邀薦擢。得省抄,乃知閣下忽有意外之議。天生偉人,不能寄屏藩,持節鉞,以衣被羣生;卽此一麾出守,亦復中遭顛躓。此人人所扼腕,非獨傾心有素者聞而錯愕也。然皓魄當空,乍虧旋復,將來赴都引見,定荷殊恩。雖鵬翅之偶垂,豈鴻肩之就息?是則閣下所能自信,而亦湄可代爲操券者。刻由山左返館,塵硯久封,有需拂拭,未克躬趨鈴閣,一罄下懷;惟日祝熊幰重來,爲寒士大廈之庇耳。
讀報章,示以不作入覲之舉。湄固知閣下澹泊爲懷,用舍行藏,不足攖其胸臆。從此五湖三徑,得賦遂初。泉石之優游,遠勝簿書之鞅掌矣。惟是風流雲散,閣下卽不以仕已關情,而湄追憶疇曩,重邀青睞,惟有舊恩忘不得,此心殊覺黯然耳。
足下爲尋鴛侶,不遠千里而來。正一齋喜續鸞膠,新人如玉。敬贈毛詩二句:「其新孔嘉,其舊如之何?」以告一齋,定均莞爾。
迴車過我之約,日久杳然;委員王公來,始知駕已遄返。何故丱兮城下,竟不停驂?見首不見尾,足下其猶龍乎!
「滯雨通宵又徹明,百憂如草雨中生。」近日心情,正復爾爾。得手書,以弟東歸有阻,若爲稱快;豈知裴航仙度,自有藍橋。足下泛舟言旋,固不致望洋而歎;所慮大呼小喚,應接不暇,轉不若客窗一枕,得以安其清夢耳。
旅食頻年,親朋久闊。頃於令妹倩處,詢知駕駐都門,爲來歲春闈計。足下以邊孝先之經笥,兼江文通之筆花,曳紫紆青,自堪握券;轉盼杏花春暖,定作金鰲頂上人矣。
弟碌碌依人,徒慙餬口;援例而謀薄秩,更不免爲大雅所嗤。會當赴都掣籤,不知赴選文結曾否到部?祈致貴居停代爲查示。此行若果,則對芝宇而聆蘭言,當在桂花清影中也。
居停自省回,備稔顛末。頃知慶協元旋,益舒下念。惟是偶効寸管,何當重錫多儀?繅出三盆,絕好天孫之錦;攜將兩袖,還披君子之風。旣戴德於彈冠,更邀榮於納履。拜登嘉惠,感與愧俱。異日傾襟,再圖面謝。
物價前已致明,何又找寄?是區區者而必償,不亦過乎?
足下返省有日,秋風半舫,清景宜人;欣羨私衷,不僅在調琴弄瑟間也。
賀陳笠山納妾幷託薦友(賀納妾並薦侄)
编辑蓮幕藏嬌,其人如玉;倚香偎翠,樂何如之?
前書遲遲不報,情至者返若忘情,良以肺腑至交,相契在雁息魚消之外,非敢慢也。
新秋風月,動定何如?僕以家住山左,陟屺之思,時縈寤寐,中秋前作計歸省,不知天假之緣,得以偷閒匝月否?
懷清舍姪,尚在株守,沽之沽之,是所望於足下。
前承惠寄貨值,幷貽家母棠梨,一諾不忘,可感可佩。
令舅於更闌到郡,恐重門下鑰。當晚登舟,屈指行程,當距鄉關不遠矣。
弟本擬重九前赴館,不意滿城風雨,黃菊留人;以故佩得茱萸,始獲就道。敝車羸馬,行道遲遲;又以薄事,由濟南觀趵突泉而返;青毡依舊,無善可陳。惟念披襟傾對,《碧雞》之雄辯紛來;踏月趨陪,紅袖之餘香共漬。甫聯晨夕,乍隔東西,未免有情,能無惓惓!
一車一笠,道左相逢,數語分襟,不勝悵惘!屢荷手書遠及,意緒纏綿。感舊雨之多情,益停雲之在念。祗以公私憧擾,南北迢遙,雙鯉未將,良由於此。
五兄制行立品,寓才華於醇謹之中,譬諸璞玉渾金,含章蘊秀,宜乎先聲所至,契合上游。客歲榮署下沙,調梅小試,已見一斑。而惠政所施,深入民隱,以故攀轅臥轍,父老留連。大僚推重賢能,自必授以繁要之區,俾資展布。行見隆隆直上,造福於吾浙者,正未有艾,當不僅理鹺奏最已也。
弟承令兄不棄,五載於茲,自愧庸庸,未能稍有匡益,惟實心實力四字,差堪自信。前歲謬思援例,本非腸肥腦滿之秋,而作赤手空拳之舉,支絀槪可想見。適家兄以弟北居多累,招之使往,因將眷屬移往東昌。每念高堂垂暮,捧檄難遲;乃以力有未遑,依然雌伏。始信強弩之末,卽魯縞亦莫能穿。以視吾兄快先著鞭,春風得意,相去奚止霄壤耶?
西子湖頭,雲山如畫,公餘覽勝,逸興何如?
音郵久疏,而公牘中時時得奉明教,則兩地猶一室也。昨貽居停詩,圓潔如秋露,舒卷若春雲,自古名士從軍,才人入幕,靡不弄花月,紀山川,一時風流文采,後人讀其詩,猶想見其爲人;以方足下,何多讓焉?擬效館人之廀屨,恐蹈隣子之攘雞;不得已浣誦再四,而始出獻。惟默記芳草詩「池塘有夢生應早,庭院無人綠更多」一聯,如玉液瓊膏,津津齒頰間耳。
秋杪返自山左,得七月間惠寄之書。足下千人而英,有庾杲、王仲宣之蘊負;加以長卿四壁,又極蕭條,是區區者,何足以資展布?「自古稻粱多不足。」讀少陵詩,每爲感慨久之!賤眷於花朝後抵東,異鄉團聚,非爲不美;而日用應酬,所謂「彼善於此」則有之,未能大有所節。分發前已報捐,保陽廬舍,因此而去,又增百級債臺;捧檄遙遙,尚難以歲月計也。
令兄有無就緒?近來得館難,而欲得上友之平心則尤難!亦惟引少陵「只今雞鶩亂爲羣」之句,以自安耳。
客冬抱牘而來,旣費錦心,並飫珍饌。別後馬首東指,承歡匝月,卽又束裝。正擬探訪遊踪,適秦含章有札致弟,道足下依紅仍舊,高山流水,入耳同傾;旣非彈之不調,何必碎之遽去耶?津鹽帶水,驛使時逢,折柳贈梅,勿虛所望。
道經歷下,幾阻窮途。深荷惠假朱提,得以脂車遄返;而羔羊美酒,飽飫蓮芬,此誼猶時時在抱也。
弟於臘盡至家,燈宵後仍當赴館。春盤甫醉,鴻爪難留。嫁綫征衫,不勝惘惘!借款奉繳,祈收入。
前登蓉幄,輒擾郇廚。知己之誼隆矣,其如報瓊無日何!歸途至防家河,車陷泥淖,人亦墜入,無尺寸之膚不汚焉。倘入畫圖,何殊墨潑?若申酒令,竟類泥塑,諸君得毋啞然一笑乎?
新正過擾春盤,旋卽攜眷出遊。浮雲一別,秋色將殘。老表兄撫階前之蘭玉,栽幕裏之芙蓉,把酒掀髯,快當何似!
賤眷自抵東昌,日用雖可稍節;惟吾鄉親友,落落如晨星,愚弟兄負米遐方,不免勢處孤立。中秋歸省,適家兄自館而回,十餘年萍散蓬飄,小得團圓之樂。更喜慈幃康健,兒女平安,足以告慰戚愛。節後家兄回冠,弟亦仍返鹽山。五載賓朋,本相浹洽;祗以民俗好訟,而郡友又喜吹求,置青氈於荊棘叢中,何復戀此雞肋?弟束髮遊燕趙,謬承當道推許,行屐所至,鮮不爲耐久之朋;今之遽思遠行者,誠不欲作轅下駒,與耽耽者實偪處此也。
張別駕旋省,數行奉塵青覽。孰意老表兄爲弟鳴其不平,先辱賜教,自非至情關念,曷克至此!
弟素本寡諧,性復絕惡,求疵摘瑕,由此而來。究之山鬼伎倆,亦豈遂能爲祟?惟家慈年屆望七,又係病軀,問燠噓寒,需人侍奉。家兄負米百里外,勢不能晨夕相依。弟更隔省遙遙,經年一返,甫親色笑,旋駕征驂;是以一度辭家,輒灑老人之淚。茲聞署歷城徐大尹,改調聊城。聊爲東郡首邑;而兄與徐公,夙有金蘭之契,彼處刑名,舊數名世,倘得仰藉鼎言,近託一枝,俾衰慈免倚閭之勞,卽遊子釋望雲之感,紉佩何可言喻!至此地有舍表舅馮璞山接替,不虞秦無人也。
士有被一日之容接,而榮逾登龍者,湄於閣下得之矣。湄生平碌碌,無所短長,承令兄春圃先生不棄,六載相依。昨至都門,閣下賜以階前盈尺,已爲萬幸;不意重蒙枉顧,飫以郇筵,青睞所加,無微不至。自分賃傭覓食,報稱無由;惟日祝閣下不次超遷,一麾出守,而湄得以駑駘下乘,供奔走於光風惠露之中,則此日仰炙斗山,未始非天假之緣也。
別後由潞河挂帆而下,洪流駭浪,幾作波臣。廿五日到館,不期令兄於廿九日逝世,牙琴絕響,流水無聞,追念平生,不勝感慨!閣下誼篤本支,自必倍深慘怛。然而荊枯鶴瘞,數實難回;况令姪繼起多賢,亦可稍釋雁行之痛矣。
雪泥鴻爪,遊轍無憑;五六年來,徒深契闊。昨於都門把袂,真爲意外之緣。而足下意氣殷拳,無間疇昔。瀕行幾以旅囊告匱,致歎窮途,尤承惠借朱提,得免琴囊留滯,私衷感戢,何日忘之!
別後由潞河買棹而返,浮一葉於洪波急湍中,自分置身魚腹,欲繼青帘招飲,綺館烹鮮,恐此樂已成隔世;幸荷吉星遐照,得慶生還。記弟於六月廿五日到館,敝東於廿九日逝世。甫離蛟窟,又失鳩巢;而賓主多年,一朝永訣,未免人琴之感!計日交案完竣,卽擬東返;如山左不遇,仍作燕市閒人矣。挪項另容措繳。
鱗鴻往復,忽忽自春而秋。「冷煙疏雨菊花天,霜露螯肥酒十千。」想踞牀茂對之餘,別有一種高致也。
弟於仲夏入都,期得近省,以慰飢鳥投林之想;詎意事機不偶,籤掣陝西。風月空囊,勢難遠適;而餘氛未靖,更不能投筆從戎,以故六月底乞假回鹽。乃甫洗塵裝,居停卽歸大化。一氈坐冷,未知席煖何時?擬俟交代畢後,暫一東返。前此聊城半榻,承倩陳贊老爲撮合之山,會以徐公阻調而止。將來或卽留齊,或仍入燕,遊轍殊難自定耳。
同宗同里,而弟在齠齡,兄已遠駕,不獲晤;卽晤亦不復省記。嗣弟飢驅出走,雖聞名若雷,而燕雲齊樹,疆域攸分,又不獲晤。且不獲一致書於左右,歉滋切焉!月初自直來東,得聞古誼於家伯氏者甚詳;兼承休戚相關,時詢鄙狀。辱荷先施之雅,益增疏慢之愆。
念弟自戊申北上,垂十四年矣!風塵浪走,無非藉不律以謀生。前歲川楚例開,謬捐未入,今夏籤分陝隴,關山戎馬,難以遠行,遂於六月內乞假回鹽。九月初又開新例,強弩之末,無力過班,棄之食之,徒深雞肋之歎。夏杪居停鹽山公病故,爲理交案,三月滯留。因念老母年高,原欲近依山左;頃以滄州周香谷刺史殷段招致,誼有難辭,已許月內就道矣。依人餬口,遠近不能自由,轉不如檀板芒鞋,行歌乞食,隨處皆堪一飽也。
吾兄種蓮濮上,美叶東南,有庾景行之芳聲,無王仲宣之寄慨。且聞來春南返,團聚有期;視弟久滯他鄉,未能一歸舊里,回首駝峯竹月,獅嶺煙蘿,徒有寸心來去耳。
魯連城下,浮宅如萍,正以門閭蕭條,時增內顧;幸荷八兄熱腸古道,遇事相關,求之於今,何可多得!瀕行幾似孟嘗門客,致歎無車,復承鼎力代籌,得以整裝遄返;覺一路車塵馬足,無非戴德而行也。
弟於初五日抵館,案頭塵積,幾如身到山陰,有萬壑千巖、應接不暇之勢。因思庖丁解牛,一日而解十二牛,其批郤導竅,正不知若何游刃也。
朱竹村先生,醫理精純,直追扁鵲,但家慈年衰病久,不堪伏枕呻吟。爲我致朱君:用藥如用兵,兵貴神速,出偏師以制勝,此其時矣。
弟以風塵俗吏,荒落有年。承先生愛顧之隆,加以刮目;入座則香芬蘭茝,題箋則囊贈珠璣,數載以來,極聲氣應求之樂。竊謂近依蓮幕,請教正長;詎弟弱體支離,真元久乏,去冬別後,病益加身。六月中又轉脾泄,百藥罔效,延至廿九日,奄奄垂斃,自分殘燈無再焰之膏,枯荄絕重萌之蘖,隨風委露,夫復何言!
念弟江右書愚,備員冀北,先署各缺,瘠苦異常。嗣補遂城,當疲敝之衝衢,值饑饉之歉歲,百端賠累,心力交枯。旋蒙量移高城,亦屬民刁俗敝,展布爲難。而弟冰競自矢,又不敢稍存不肖,非剜新而補舊,卽借東以應西,虧累之深,實由於此。向荷郡伯獨加青睞,滿冀獲遷善地,俾因公之逋負,得以逐漸彌縫。豈意恩重莫勝,災生不測,沈疴難起,永隔慈暉;家鄉無寸土之遺,兒女有窮途之泣;官場至此,當亦先生所聞而惻然者!然而茹苦誰知,含酸自咽,若向悠悠以申訴,徒謂咄咄之何來?惟郡伯以至仁之心,爲如天之覆,譬諸赤子,對慈母而有苦必號;恃有嚴君,見愛子而情無不動。用是幾回伏枕,不禁哀鳴!將來交代事宜,悉已瀝陳另稟。嗟乎先生,明冥異路,永從此逝,蚊負難償,狐邱莫返。倘憐而見恤,俾獲全已覆之巢,將死而有知,誓永結來生之草。
許元度出都,劉真長九日內十一詣之。弟前日在郡,數數過晤,殆不止真長之詣元度者。足下垂情舊雨,每相見,必款接而飲食之,紅友一樽,白魚雙尾,風致何減蓴鱸。廿六日回車甫發,好雨偏逢,亟趨候亭,征衫已溼。無非冷炙殘羹之丐,亦受櫛風沐雨之勞,靜言思之,此行殊不值耳。
少飲輒醉,惟陶彭澤有此高致。弟昨晚被酒,頹然一枕,不自知其爲葛天氏之民、無懷氏之民也,幾幾乎有羲皇上人之風。舉以自解,得毋粲然。
立秋前一日,得手書,謂省友以弟有赴補之舉,周公有另延之心,而欲浼足下爲曹邱生者。弟始聞而信,繼思而疑,蓋以長蘆案牘,如是其多且奇也。弟本短於才,疏於學,商蚷馳河,難以及遠;弟卽無改圖之意,安知周公無易友之心?不然,何言者之鑿鑿也?故始聞而信。第周公平日之竭誠盡款,不以弟爲短於才,疏於學,而遠道以招之,虛己以聽之。相處九閱月,弟固不肯以叢脞負所知,周公亦未嘗以弟爲素餐而欲他求也,則又似傳者之非真,故繼思而疑。及出手札示周公,公囅然笑曰:「若而人者,可謂明於謀人,闇於謀己矣。夫以葭村之旣得一官,必使赴補,理也。滄州之不能無友,必需另延,亦勢也。揣之理與勢,而爲葭村與滄州謀者,豈不至周且備?獨不思葭村卽欲赴補,滄友卽須另延,其人亦宜懷瑾抱璞,爲席珍之待;從未有以龍斷之子叔疑,作入幕之庾景行者。彼不自愛而自媒,則其自謀之闇也,君何尤焉?」顧弟思之,物必腐而後蟲生,今物不內腐,而蟲自外入,足下以爲不可解,弟竊有以解之。蓋周公八年而十易其友,館於斯者,往往席不暇煖。弟自去冬迄今,已越半載,彼必曰:「以其時考之,則可矣。」遂貿貿焉求薦於足下,初不料足下之不肯貿貿以薦也。且彼亦知前去之友,如陳柳汀會試留通,沈褧亭因病解館,孫位三爲舊東李峨洲所延,此數子者,皆有故而去,豈真周公之不可爲耐久朋哉?雖然,鵲有巢而鳩思居,虎有穴而狐思憑;物類如此,人固宜然,信手答書,同博一笑。
嫫母遇西子而掩袖,拙匠見班氏而藏刀;非嫫母之不欲顯其形,拙匠之不欲奏其技,而故高位置也。絕世之色藝在前,則陋質庸工,不敢自炫。而爲西子與班氏者,不自咎其色之美,藝之巧,足拒人於千里之外;乃反咎人之不呈其形,而奏其技也,則過矣。
足下辭令之妙,冠絕一時,每一披函,陸離滿目;弟卽枯腸搜盡,萬不能源源而來,故寧蹈疏節之愆,不作頻投之簡。足下不自咎,而以弟爲高自位置,不猶西子咎嫫母之不呈其形、班氏咎拙匠之不奏其技耶?
雖然,弟之計亦左矣。夫投李因以報瓊,拋磚乃能引玉;今因有西子班氏,而不敢呈其形,奏其技,則西子之芳澤,不獲時領,班氏之神巧,不能全窺。是嫫母拙匠之自暴也,自棄也,而非高自位置也。足下見此,得毋曰:是故惡夫佞者耶?
嵆康思友,曾來千里之車;范式登堂,亦踐三年之約。月前錦檣適館,竟似東來紫氣,潛度函關;幸而合併有緣,得以攀留永夕。觴飛璧月,座接光風,小園叢綠中,凡卉爲之煥采。正以快逢荀令,定留三日之香;不圖越宿解維,一葦竟去。盈盈帶水,結念何如!昨者五朵郇箋,忽與雲外天香,繽紛而下,臨風盥誦,深慰企懷。兼稔健履復元,則文酒琴歌,興復不淺;第不知黃花開日,肯再枉高軒,勿負平原十日約否?
昔人謂得一知己,可以無恨。弟在東郡,落落寡儔,獨蒙八兄雅誼殷拳,頻垂青盼,寸衷銜感,罄楮難宣。
別後於月之十二日到滄,雖布帆無恙,而載主播遷,傷心滿目;浮雲遊子,已難爲懷,况甫遭失恃者耶!
賤眷僦居州署之東偏,壘覆巢傾,經營伊始,苦狀槪可想見。所最難安者,白楊蕭寺,慈櫬孤懸。愚兄弟遠出依人,不克時時展謁;伏祈八兄代賜光照,以妥先靈,此尤弟所望風感泣者也。
鶴橋所囑,刻未去懷,第燕趙多佳,今不逮古,容物色得當,再行奉報。
客歲小春一別,星紀忽周。今夏在都,知台從亦蒞津門,走謁未晤,帳然者久之!自此雲停月落,道里暌違,惟有側聽琴聲,私心嚮往耳。
昨潘松亭至滄,出示手緘,承閣下殷殷垂愛,徵及菲材;兼恐家室難安,假以館舍。凡所以爲客子計者,無不曲盡綢繆;知愛之隆,感且不朽!惟湄承香谷先生,推心置腹,相依年餘,揆之於情,似難恝置。捧徵書而卻拜,此意惟閣下諒之。然而龍門在望,攀附良殷,魚耶水耶?安知不天緣之後假耶?
承許佳釀,久未見惠。「道逢麯車口流涎」,此情殆有過之。幸勿曰:「前言戲之,則予忘之矣!」
某公署內失物,遽以專房之二美,指爲胠篋之一流。弟廉得其情,婉爲請命。彼亦自知惜玉,不願還珠矣。
良友難逢,菊花依舊,滿城風雨,我懷何如!足下旣不肯命駕而來,弟等竊欲作造廬之請。刻卽扁舟訪戴,幸沽黃嬌,以當白衣之送。如獲同舟而返,尚疑笑把茱萸,重醉朗吟樓畔也。
良友迢迢,菊花寂寂,感懷時序,不禁憮然!前由漪園處,寄示手緘,驚知令郎玉折,深爲惋悼!時有內控之案,居停奉檄星馳,僕亦與之偕往,慰問遲遲,良由於此。吾儕依人作客,惟是膝前愛子,相與爲歡;不意蘭芽甫茁,疾雨遽摧。西河北郭之傷,在足下情難自已;然達人知命,要不必以已然之事,作無益之悲。且二令郎令愛,先後出花,慶符吉相,雙珠在握,亦可藉以自寬矣。
僕自遭失恃,百事俱灰,所最難安者,慈櫬孤懸,奉歸無力;每思入土爲安之義,無不夢寐係之。重九前二日,爲先母小祥;秋霜春露,忽然一週。本擬匍匐東歸,稍申哀薦;乃因館務牽絆,未遂烏私,徒自望雲灑淚耳。三女年已及筓,正當許字。祗以南方戚好,闊絕多年,千里聯姻,殊難擇偶;而北方作伐者,大都紈袴一流,又不當意。且內人母女情深,亦不忍以異日言旋,遠離割愛。向平之願,坐是因循。小兒隨館讀書,姿稟尚不甚鈍;惟是十寒一暴,作輟相尋,正如野馬籠頭,驟難馴致,恐景升兒終成豚犬耳。至於服官一念,心灰意冷。憶當年竭力報捐,原期借矮屋之微糈,供高堂之祿養;而今已矣!未捧毛檄,先泣莪詩,僕復何心,尚圖進取!所冀稍餘資斧,扶柩南歸,俾得窀穸早安,不致久委風露,則此願爲已足矣。
同志則相求,同病則相憐,此人之情也。弟謂同志者或有時而不求,同病者則無時而不憐;然憐於跡,究不若憐於心者爲尤摯。
弟自去秋失恃,踉蹌而來,冬杪於冰天雪地中,捧檄赴都,途次爲風寒所感,歸而病竟不止。履端後三日,仍服藥,閱今一載,日與倉公扁鵲爲友;又不能舍此毛錐,靜加攝養,每念疾苦,竊自憐之!
春間聞足下病,繼又聞失寵。得耗之下,爲足下憐,更有甚於爲己憐者!蓋足下年屆賜鳩,非人不適;何意好花易落,好月難圓,傷桃葉之遽摧,感朝雲之長逝,情之所至,其何能堪!况值衰病相侵,衾裯半冷,噓寒問燠,誰與爲懽?此尤足下所悲從中來,不堪回首者。每欲致書慰問,恐足下當頤養之時,處煩惱之境,一紙相投,徒亂心曲,故未致尺書於左右。此正弟之略於迹,而憐於心也。來書以弟無一函致慰,謂是愛之乎?怒之乎?弟竊以爲子言過矣!
夫君子有自反之道,無求人之理,愛之怒之雖在人,而所致愛致怒則在我;我而可愛,人必愛之,我而可怒,人必怒之。弟與足下相印以心,相要以久,愛之不暇,怒於何來?禮曰:「君子之交淡以成。」弟之所以落落者,竊有味乎淡交之義,而欲自附於君子之末也。
尺牘心折已久,付之梨棗,定當紙貴一時。以弟譾陋無文,亦蒙採入,恐因魚目而減夜光之價,削而去之,則爲我藏拙多矣。
小窗剪燭,快慰渴思;滿擬信宿綰留,不意歸興太濃,啟關而逸。開篆後,正以蒲輪適館,未蒙枉顧爲疑;頃得手書,始知一片巫雲,尚未出岫,何返旆之匆遽,而辭家之濡滯也。承諭緩急,付去廿金,實由傾橐無多,故未如數,祈諒之。
家無儋石,已同臣朔之饑;廩有餘糧,定許魯公之借。乞諭司事一言,卽發小米兩石,庶幾炊成巧婦,不致無米興嗟;豈惟饌食先生,僅曰授餐有禮已也。
多情月老,好主鴛盟,一紙紅牋,飛來天上;以弟與漪園,夙有陳雷之契,宜聯秦晉之姻。弟在會川時,曾見漪園哲嗣,華實並茂,器宇不凡,相攸得此,允稱中選。惟以寒素之家,上聯華胄,竊恐蒹葭倚玉,有辱冰人耳。承示年庚,恰與小女配合。而內人尚欲覘其祿造;此雖女流見解,良以百年偕老,必期兩美同揆,弟故不肯拂其意而爲之請。「珠聯璧合」之奇,知必有以示我矣。
乍逢萍水,卽訂金蘭,古人傾蓋定交,應亦爾爾。別後雲停月落,寤寐爲勞!昨聞蓮室宵裯,祥鍾玉女。旣雛凰之聿降,竚小鳳之聯飛。正擬馳賀一函,而朵雲飛下,果如所聞,明月入懷,益爲小星增耀矣。東君前諾,知被執訊者乾沒,會當有以報命也。
弟傭鬻依人,客况如舊。小女定於歲內遣嫁,以弟秋水空囊,豈有明珠一斛?卽此練裳竹笥,亦已幾費經營。是以新例過班,逡巡不果;要知半通黃綬,兩翅烏紗,得失總由前定耳。
前過小齋,正以晶鹽蔬食,有褻良朋;手書言謝,益增顏汗耳。寄示稟稿,細密周詳,具徵老手。中間僭易數語,猶之村婦修西子之容,俗子飾宋朝之貌,不足增姸,反致減色,殊自笑其不量耳!祈再酌之。
承示納采之期,擇於小春初吉。以弟寒素,豈有百兩之將?而裙布釵荊,在所難缺。擬承廟會,爲綠窗貧女麤整嫁衣,不知行聘時,用何緞色,先乞探示。如謂求玉鏡之臺,問藍田之璧,則失本意矣。
自依蓮宇,荏苒三年。蒙閣下寄以腹心,委以幾務,古人魚水之契,難以喻斯。臨行極承見愛之深,堅訂重聯之約,而出疆有導,餽贐有文,高誼稠情,無微不至,古所謂感恩知己,殆於閣下兼之矣!卽辰起居何似?想九重丹詔,瞬教彩鳳銜來,西望矞雲,曷勝企禱!
弟以菲材而遭知遇,原圖日久相依,乃以猘犬橫噬,不得不作避地之舉。然望諸君去不忘燕,廉將軍老猶思趙,古人風義,弟嘗慨焉慕之;果使時地相宜,終當不負息壤也。
別後沿途留滯,十六日至沙河驛。因小女吉期在邇,是以徑至灤陽,先了向平之願,再登元禮之門。惟是甫別一旬,地逾千里,悵美人兮不見,託永好兮何如?追念前歡,殊難爲抱耳。
弟聞:「得一知己,可以無恨。」此非徒遇合於一時,綢繆於當境也;必於形跡相暌之日,怨尤交集之中,獨能確然自持,不以遠疏,不以言間,斯其爲知也,乃足以千古。
弟自辛酉之冬,承閣下延至賓館,殷勤款洽,禮遇有加,私心竊幸。自喜以爲閣下知我,然猶不敢必其爲真知也。迨相處日久,相與日深,覺神情意氣之間,誠有異乎庸眾之相待者。於是嘅焉興感,以爲閣下真能知我,轉笑前此之將信將疑,乃淺之乎測閣下也。是以三載以來,竭其愚誠,効其棉力,屏書峻擢,如願而償。自問一副熱腸,一腔熱血,不肯稍負所知者;良以閣下知之如此其真,而弟不以知己報之,是馬逢伯樂而不鳴,劍遇張華而自晦矣。
去臘於冰天雪地中,隨赴涿鹿,讞定而返。弟以事遭旡妄,攜硯來永,蒙閣下知遇益厚,繾綣於臨別之時,丁寧於繼見之約。且也出疆有導,餽贐有文。氣誼之隆,於今罕見。猶憶瀕行留句云:「此身好似盧家燕,不忍拋紅過別巢。」可見弟之戀戀於閣下,有不以去就易其心者。
自聞閣下解組對簿,目不交睫者累夕,兩致書於左右,俱未得報。嗣柯明府除道東來,亟詢顛末,少慰下念。昨晤褧亭,道閣下旦晚回任,不禁喜極而狂!惟聞議者歸咎於原辦之失,則弟不能無辭也。蓋原驗本有縊痕,覆檢又有血墜,且各犯所供自縊之狀,與初驗所填自縊之痕,確相吻合。閣下窮力研究,又未訊有毆死招供,豈能舍有憑之明驗,而定無供之爰書?今議者不察,以成敗爲毀譽,閣下雖無一言見責,而眾口鑠金,積毀銷骨;聞之亦未免介然於中,此則弟痛心疾首,不敢隱默以任咎者也。明知孟嘗門下,已無取乎雞鳴;敢冀燕昭臺前,尚見收夫馬骨?特以閣下知之如此其真,而猶未能確然自持,不以遠疏,不以言間,信乎知己之不可恃,而士之屈於不知己者,可勝慨歟!計秋差治道,車騎東來,尚可握手傾談,藉明心跡。先肅寸楮,用布區區,伏維昭察不旣。
以半年之契闊,接兩面之殷勤;甫罄離懷,又增別緒。回憶依棲蓮幕,晨夕追陪,覺人生聚散之緣,不殊海萍雲鳥,言之可嘅!頃得沙河驛發寄手書,知台旌取近而回,瞻望後塵,蘊結奚似!且以不腆將意,猶辱齒芬,則增我顏汗矣。
別來事多拂逆,意興蕭騷,春間兩奉書而未卽答,良由於此。頃又從秋漪處,寄到芳訊,以千里之鱗鴻,寫三秋之情緒;先施者至再,益令稽答者增慚矣。
閣下品誼卓犖,迥出時流,宜乎賓館蟬聯,朋簪誌慶。然樹旗鼓於新歷之邦,究不若安筆硯於熟遊之所;况一家浮寄,照應乏人,徒使綠鬢青眸,懸懸兩地,於計誠爲未得。至若援例加捐,有志者自應爾爾,異日干霄直上,爲仕途中第一流人物,較之仰人作繭,傍戶營巢,不幾有天淵之別歟?
燦文自北而南,一路順境,正以乘時沖舉,遠大相期,不謂花萼摧殘,鴒原增感,聞之殊深惻惻!
僕於二月杪,送女灤陽,旋來永郡。雪鴻爪印,隨遇而安,尤喜賓主交孚,室家無恙,足以告慰知己。惟去冬涿鹿之案,上游以周刺史檢驗不實,參奏解任;繼又以誤會原情,請予開復。在當道自謂平反得當,而原驗縊痕血墜,一槪抹煞,且歸咎於捉刀之人。不知此案稟蒙傅廉訪許可,而始出詳;官驗之而官審之,幕中人不過依題作文,豈能任咎?因思廉訪若在,則手握智珠,必不另起波折。「翻手作雲覆作雨」,吾道其尚可爲耶?
蒙弟雅愛,屢以佳釀見貽。若問沽價於尼山,似乎涉泛;而醉醇醪於公瑾,未免多情。計惟留待新年,共罄甕頭春色也。
寶三來,得手書,慰念無似!香谷先生,十年淬礪,今果雙熊五馬,擢守名疆。而轉計負累之深,逢時之晚,此離巢舊燕,所爲一憂一喜也。承囑硯地,無不關懷,惟左近無機可乘,容緩圖以報。
弟以孱弱之軀,寄勞形之地,宵燈晨硯,愁病兼之。回思二十年來,歷境何嘗不順,至今母柩未返,旅囊仍空,惟留此半擔琴書,一肩風雨,作東西南北之人,每自尋思,不勝感慨!因念足下游歷燕豫,幾及廿年,蒼蒼者變而爲白矣。客中花月,諒已飽嘗,故國蓴鱸,豈終無意?况令郎克自樹立,則菽水無待己謀,何必以垂老多病之身,爲背井離鄉之客。昔放翁有句云:「及身強健得還鄉。」弟嘗三復斯言,低徊不置。自知苦累未滿,家食難安,而舉此以勸足下者,實緣數年知愛,一往情深,伸紙吮毫,不禁喋喋。如果鄙言可採,卽與香谷先生同舟南下,計榴紅蒲綠時,儘達家園。爾時回首風塵,得毋笑許子之明於謀人、拙於謀己耶?
鶯啼紅樹,求友聲殷;喜萍水之乍投,卽金蘭之交契。燈紅酒綠,飛觴則醉倒玉山;茗後香餘,聯句則敲殘蓮漏。每懷高雅,殊愜心期。惟弟猥以菲材,謬承摯愛;雖附雞壇之列,彌慚驥尾之隨。所冀他時分道揚鑣,果獲仰副期許,則贈句爲不負耳。
頃得貴友俞君札,知渠鼓盆抱戚,解館而南。想前席已虛,別須延訪。且琴軒晉省,則蓮幕不可無賓;而秋水伊人,一時勢難遠致。因思槐卿章舍親,向曾受知於閣下,雖前緣之已判,詎繼見之無心?弟故不揣冒昧,重爲說項;如欲相延,則近在同方,羅致尚易。惟束芻不足以縻良驥,滴水不足以養尺魚,閣下固善將將者,度亦欣然樂從,以謂「多多益善」也。
去歲閏夏之杪,曾致一函於北路廳署,正以未奉瓊報爲疑。嗣聞漪園言,乃知塞外青油,已安徐榻。頃奉手翰,謂去夏曾頒雙鯉,而弟尺素之投,未識曾否達覽?豈往者來者,均付石頭渡口耶?
足下以南金東箭之材,爲泛綠依紅之客,交孚針芥,福萃琴樽,此鄙人意計中事,得書爲欣慰者久之。
弟來此孤竹,荏苒年餘賓主相投,室家無恙,足以告慰知己。漪園才華意氣,卓爾不羣,乃天不永年,一朝千古,可勝悼歎!幸乃郎年已弱冠,華實兼之,可謂故人有後。柩屬現寄灤城,中秋前當料理南返也。至弟叨附蘭譜,齒列雁行,足下不以弟視而以兄稱,似乎謙非所宜,抑將拒而不納耶?此後幸勿乃爾!
海萍雲鳥,聚散無端。「別時容易見時難」,每憶高情,輒深悵惘!卽辰起居納祜,不煩贅頌。獻邑政務紛繁,僚幕未免交瘁;且年來民刁俗敝,正如張長史論書,不無古肥今瘦之異。所願二槐先生早飛鳧舄,拾級連登,此則千里故人,所昕夕頌禱者也。槐卿多才善病,恐其年少心性,服食靡常,諸望愛護及之。
三年聚首,一旦分襟,手翰頒來,倍增離索!弟自別後,益復無聊,裹足斗齋,幾同老衲。回憶曩時徵逐,偶俱無猜,興酣則綠盞交飛;令到則紅牙細按,此情此景,如在目前。不意一曲驪歌,頓分雙袂,撫今追昔,能不依依!承貽畫箑,快挹清風,香羅細葛之間,當奉揚於不盡矣。
兩奉華翰,深荷注存;頻來隴上之梅,益繞梁間之月。弟自分淺才,毫無贊益,正以有辜知愛,負疚良深;乃蒙厚貺遙頒,情文備摯,覺贈貽之非分,益愧歉之交縈,卻恐不恭,謹拜登受。
獻邑政務之繁,甲於全直,一經大才展布,自必游刃有餘。從茲譽望攸隆,聲華聿著,鶯遷鷺振,指顧可期。聞貴署偶遭火警,此蓋以炎上之象,預兆如日之升,小有耗折,當不在意也。
素心天各,歷春而秋,系念之私,無間兩地。中秋後三日,遠辱手簡,時弟正在冗場,未遑作答,知己其諒我耶?卽辰起居何似?聞慈竹有平安之報,維桑叶大有之占,此遊子他鄉,所同爲欣慰者也。但不知昨歲言旋,曾徵熊夢否?盧龍交代,謬承二槐先生諄諄見委,誼無可辭,一切已詳彼信,定均賜覽。
弟入秋以來,意興蕭索,旁觀者以爲錯情易意,太覺頹唐。弟亦不自解其何故,大抵勞與病俱,病與愁併,所自來也。小兒血症未除,雖不廢學,徒虛名耳。家兄以姜伯約而佐劉阿斗,鞠躬盡瘁,動輒得謗。夏間葉君催賦至昌,適逢雨雹,其事與葉君渺不相干,乃彼以何公謂可魚肉也,冀得一中人產,飽其慾壑,因家兄梗之,遂懷怨望,而以不顧民瘼,飾稟憲聽。幸何公具稟在先,無甚譴責;晉省云云,其傳者之非真也,或葉君之借題說法也。祝太守兩弟,同膺鶚薦,而沂齋獨遺,可爲扼腕!然一寸明珠,或不致終沈滄海耳。
前奉朱提,聊以獻歲。自笑菲同井李,豈汚仲子之螬?何期餽等盤飱,槪返重耳之璧。辱在至戚,似不宜介介若此。茲寄去例價一函,祈收入。
我留燕市,君去閩疆,彼此播遷,瞬經六載。九月杪,忽荷郇雲遙賁,知文駕仍爲冀北之游,雖未獲卽奉清光,而寄柳贈梅,從茲易易,良深慰忭。惟青宇令弟,未展厥抱,賷志九原,不無瘞玉埋珠之恨!猶喜吾兄歸後,慶育長庚,藉慰遠人心素。
弟自滄州接就北平,雖半氈未冷,而大事重疊,依舊空囊。以故先慈之靈,甫於去冬歸葬;又因行資莫措,未克親送還鄉,不孝之罪,擢髮難數。小兒讀書,尚不甚鈍,惟放豚之性,馴致爲難,終恐秀而不實也。庾郎賓榻,無不關懷,所慮僻處邊陲,見聞甚梗;而左近諸館,又皆蒂固根深,是以潘松亭喬梓屢有信來,無詞以對,惟有中心藏之,力圖報命耳。
葉三兄契闊多年,意興何似?猶憶酒酣耳熱,唱大江東一闋,不覺燈影搖青;曾幾何時,而駒光易逝,萍水難逢,可勝惘惘!希爲道候及之。
一別滄江,載逢上谷,流光轉睫,幾度春來。祗緣未息鸞棲,不獲一通尺素。頃奉手示,知以作楫之材,暫屈哦松之署。桃花漲息,慶利導於安瀾,鳧舄雲騰,竚升恆於指日矣。
弟乙丑仲春,篷轉孤竹,雖一氈可煖,而春蠶作繭,亦徒爲人成得嫁衣耳。前此簽掣關中,旋以新例頻開,過班無力,已絕燃灰之想;要知黃綬青袍,原非泥塗中所能希倖也。
人如秋水,宛隔蒹葭;書寄春風,何來鸚鵡!正喜浴蘭應候,五絲叶戩榖之庥;頓教采葛抒懷,一枕釋相思之夢。伏維足下以機雲之麗藻,擅庾阮之風流,綠泛蓉池,騰譽則羣推一二;青開蓮榻,締交則美盡東南。况乎霽月襟懷,足消鄙吝;縱有翻雲手段,何啟猜疑。乃細繹八行,似難甘於織貝;豈同居一室,尚施毒於含沙?默揣因由,莫尋端緒。惟是誣金不辯,古人之雅量可師;唾面自乾,此日之和光宜爾。無端之毀,安足縈懷?不敏之言,定蒙采納。
足下郊寒島瘦,弟聞之稔矣。不意遠辱賜函,重蒙厚貺。念自納交以後,承閣下縞紵情殷,屢叨清惠;曾乏涓埃之報,徒增銜結之私。茲復以筆墨纖勞,分裁冰玉,拜登之下,覺閣下之用情愈摯,而弟之抱愧益深矣!
日來菊秀萸芳,人知秋澹,想見彭衙清晏,奉侍增歡,足慰遠人企頌。弟勞勞金線,鎮日埋頭,對此芳辰,莫開倦眼,「竹葉於今已無分,菊花從此不須開。」三復斯言,可勝悵惘!
客夏魚雁往返,繼以嫁線勞形,不獲寄遙情於尺素,閣下其諒我也。
析津瀕海要區,帆馳轂擊,自非撥煩治劇如閣下者,不足以當斯任。今果載清獻之鶴,而移宓子之琴,德政所敷,上下交契;雙旌五馬,指顧超遷,可勝欣賀!
弟筆耕墨耨,日埋頭於塵牘之中。近以秋霖爲虐,郡屬被澇者多,捉筆依人,同增勞攘,幾不知平分秋色,光滿銀蟾,亦適見鉛刀之難爲用也。
灤陽文案,歷三年而未結,不知作何究竟?然閣下一議再議,款目已明,縱方伯有調算之文,要可不煩往復耳。
夏秋霪雨爲災,諸河並漲,報漫報決,時於邸抄見之。閣下任重宣防,正切杞人之憂,得手書,始悉安瀾有慶。此濟川巨手,上游拔擢異能,斷不久淹雙舄也。永屬處萬山之中,其水發源口外,所恃以達海者,惟一線灤流,易致泛溢。幸災區十僅一二,雁戶無多,撫之尚易耳。汪君事當留意,勿以爲念。
夏間署有家人,攜眷歸里,因途資莫出,司閽者爲之集腋;而某別駕適在其位,手談不利,閽人已代爲之償。弟亦失馬之翁,本可作壁上觀,乃閽人不敢請命於別駕,數求緩頰。因思閣下時與往還,可否如菩薩說法,使天花繽紛自墜,是亦佛門中解脫之一道。若少露色相,難免金剛怒目矣。
弟性嗜酒,又生於釀酒之鄉,差喜與酒有緣。自飢驅北上,便覺渺不可狎。然通都大邑,有酒沽我,不過善價而售,或相倍蓰耳。及至北平,於萬山中覓歡伯,非直連城比價,且同乞自微生,偶一持杯,雙眉欲皺,直使未飲而心先酸矣。前聞足下以酸酒還飲酒主人,監使立盡,如此觴政,可謂不惡而嚴。今者小价自津運來南酒,色香味俱佳,當此黃花將吐,紫蟹初肥,正足以佐賢東南觴咏之興。其價每壜以八錢爲率,用卽來取,會須痛飲三百杯,掃除山陬酸氣,何如?
前接小壻之信,知履端晤教,兼承注問;刻下蒲輪返館,想紅蓮與紅榴齊開矣。
署盧龍徐明府,係吾鄉包家山人,向以申韓遊歷幕府,上年大挑來直。其人才德兼備,前在永年,與藹堂爲莫逆之交,今來孤竹,僕亦極相投分。因聞足下品詣卓越,常以不獲識荊爲憾。今奉檄治道佛耳門;道爲宛平所轄,喜得假緣過訪,晉接之下,必有相見恨晚者。惟徐公初次除道,而所派段落,又盤錯難施,如何代籌處,乞以近水之月,分光賜照,則友誼鄉情,於此交盡矣。
薄暮歸程,春風料峭,不識據鞍顧盼者,尚能禁耐否?忘年好友,每相見,輒依依不忍去;不自知其情之何以綿結也。尤喜足下雄飲善飯,矍鑠如平日,爲快慰者久之。昨攜青州二從事,僕人用其一而返其二,彼以爲忠主也,獨不解白衣送酒故事;僕陋如此,主可知矣!計惟留此黃嬌,遲足下於綠肥紅瘦中耳。
春杪承惠手書,時弟留滯潞河,回郡始得展讀。蒙以遠人注念,兼知舊恙全捐,感慰奚似!惟思足下食奔衣走,滯跡遐方,旣不能接眷而來,又不獲依時而返,膝前蘭桂,似不宜遲。竊以名果旁生,嘉禾歧出,誕育初無二致,曷不早諧專寵,以應熊夢之占?想當局亦籌之熟矣。
弟於月之六日回永,浪萍風絮,一任東西;嫁線勞勞,槪可想見。夏初有假賤名誆賺者,幸已訪獲究治;似此詐諼難防,蓮花幕亦生荊棘,可不畏哉!
槐卿之病,旁人咸以爲危,屢勸南還,絕無轉計。重九後,趙明府招之赴樂。明知殘燈就熄,尚謂餘燼可延;不意到館未及兼旬,卽於十月初一日丑時作古。弟於初八日馳往,已承趙明府妥爲備殮,所存行李,遣其僕人送省。少年浪跡,異地招魂,言之實堪酸痛!惟是槐卿數年幕橐,盡作捐資,身後所遺,僅數十金耳。上有白頭之母,下有綠鬢之妻,弱息孤兒,悉皆幼穉,其所恃以爲活者,惟指槐卿一路;今生機已絕,則待哺何來?恐死者不能復生,而生者行將就死。弟爲再三籌策,擬將遺存之銀,歲內寄回接濟;再於其戚好中,糾集二百餘十金,除明春送柩之外,存起二數,交其外舅沈君,代爲生息,每年存本動利;庶事可經久,而家以苟全。永屬如趙明府,竝弟接薦之友,皆許佽助。此外可以告語者,亦甚寥寥,將來缺少幾何,計惟弟爲包貼。因思足下與二槐先生,古道夙敦,而與槐卿交情尤摯,念茲存歿,應亦惻然!在足下自處非寬,初不以有無分疏密,惟祈轉懇二槐先生,從厚賻贈,俾得集腋成裘,拯其顛沛,卽不啻足下賜之矣。
因人碌碌,浪走風塵;昨自潞河回郡,承示大作:詩追元白之神,賦擷徐庾之藻;雅人深致,仙吏風流,閣下兼而有之,心折殊難名狀!
茲舍親寄銷湖穎數百管,試之尚屬精良。因思用必歸於適宜,物必投於相賞,閣下公餘嘯咏,珠玉滿懷,非有五色麟毫,不足以助清興。用敢寄奉珊架,內三錢者六十管,二錢者二十管;倘蒙照數存銷,非惟誌愛屋烏,亦爲管城子慶得所矣。
萍聚而合,蓬飛而分,游轍無常,動增別緒。承諸知己雅誼真摯,飫以華筵,紅燭金樽,興酣德飽,感謝何可言喻!卽辰起居納福,想見虛窗月白,梅影橫斜,好友圍爐,興更不淺也。
弟於初六日抵永,因槐卿章舍親病故,又有樂亭之行,昨始回館,埋頭塵牘,勞狀可知。而追念前歡,宛如昨夢,新交舊契,令人雲樹爲勞矣。
交同傾蓋,誼切投膠,雖一面之微緣,亦三生之厚幸。正懷落月,忽捧朵雲,伏稔足下福萃琴樽,興酣歌嘯,紅蓮十丈,春生徐穉之牀;綠水一奩,清映庾郎之榻。每欽欽其在抱,用惓惓以攄懷。
弟自愧疏庸,猥承契愛,陳元龍之雅量,湖海同涵;孔文舉之高情,交游徧及。他山在望,正藉磨礱,帶水遽分,乍形間阻。馬將嘶而已懶,鶯欲別而頻嗁。今朝消盡離魂,愁看旗亭之柳,他日寄將遠意,幸來驛路之梅。
遊士傾心碩望,不啻仰泰山而瞻北斗,祗以韋布緣慳,未獲一親矞采;乃荷郇箋下賁,徵及菲材,捧誦之餘,欣感交集。伏惟閣下鴻猷夙著,茀祿崇膺。橫翠樓前,白鹿載郡朝之化;臨漪亭畔,紅渠生幕府之輝。竚看駿烈丕昭,崇階疊晉,翹瞻五馬,忭頌難名!
湄硯食燕山,自慚譾陋,猥蒙閣下,識諸儔類之中,俾廁賓朋之末,依紅有自,實所樂從。奈自三月以來,心神拂亂,百病糾纏,一切爲陳七兄所深悉。是以前奉大府徵召,亦竟坐此因循;若冒昧仔肩,恐以叢脞,負孫陽之顧。龍門咫尺,攀附未能,徒自向風昂首耳。
雙鯉迢迢,不通音問者數月矣。蒲節後,爲上谷吳太守相邀,下車造寓,始知駕已南行,末由一陳衷曲,悵怏何如!
頃晤吳六兄,得聞近狀。足下以投効之餘閒,作賓僚之領袖,樊川名重,定借十年;宗慤風長,行看萬里,此大丈夫得志於時者之所爲也。遠途懷望,慰藉良深!
僕自七小兒痘殤之後,大兒、八女、九女,均因出花而夭;四十日內,喪亡相繼。廿四年蓬飛萍蕩,向以貧也非病,所自慰者,膝前一塊肉耳。不期疾雨傾巢,竟無完卵!欲留則門鮮五尺;欲歸則田乏十雙。而內人則思子情殷,病從心起,更無可解之術;每於燈昏漏轉時,覺人生泡幻,百念俱灰,早不知披髮入山,得以萬緣都淨也。
此來迫於諸累相纏,又重以大府諄命,強病治牘,忍淚看人,大非本懷所願。幸居停推誠相與,姑爲片席之安。惟是兩鬢添絲,一身如葉,風塵牛馬,究竟何爲?若金閶有硯可耕,誓不作燕市飄零之客。此非徒以杏花春雨,風物堪懷;實圖地近鄉園,俾老病荊妻,得與愛女往還歡聚,或可解其隱痛耳。推之挽之,是所賴於知己!
福言潘君,在僕處勷理匝月,是亦鐵中錚錚者,足下羅而致之,益足增其聲價;挑燈共話時,細詢鄙狀,其謂我尚有生人趣耶?
湄淺才薄質,碌碌無所短長,蒙大府盼睞有加,招致油幄,授餐適館,未始無文;椽竹爨桐,安敢自外?顧湄依人壓線,垂廿五年矣。父母異穴,窀穸未營;兒女去懷,笑啼頓隔;加以中饋屬多病之體,鯫生當重累之餘,避債無臺,煑字爲藥。此而不圖歸計,夫復何爲!且心灰氣沮之人,卽使勉力從公,亦恐有滋叢脞;退而蠖伏,正期不負所知。若以館榖爲去留,湄雖寒素,何至等錙銖於性命,與公卿爲抗衡耶?要知《緇衣》之好,自古爲難,《黃鳥》之歌,於今滋戚。公言朝以入,則湄夕以出矣。區區之心,伏冀鑒察。
承惠火盌,是念范叔之寒,而煦以伯鸞之熱,覺几案間拂拂皆春氣也。飲和食德,令人每飯不忘矣!謝謝!
津瀛一衣帶水耳,坐令三秋風月,半入孤衾;桃葉迎來,抑何濡滯?弟勉置一姬,絕不當意;以故宵衾雖抱,尚爲太璞之完。晚稼有收,還擬別尋嘉種也。
緣締三生,會疎一面,忽朵雲之飛彩,驚霽月之流輝。幾幅烏絲,擷宋艷班香而舒藻;數行淡墨,萃古肥今瘦以同工。才媲龍門,策投燕市。曾憶團焦亭畔,依紅留庾榻之香;早期橫翠樓前,結綠長卞門之價。迺承過愛,謬以賤子爲知音;更荷先施,喜得孟公之尺牘。同爲彈鋏歌魚之客,鴻爪勾留;幸此稽山鏡水而來,萍踪鄰比。青雲在望,謹誌雅於盍簪;白雪當場,敢忘情於顧曲?
夙欽繡虎,雅慕登龍;分隔雲泥,音疏鶬鯉。昨勞軒駕,未能擁篲以迎;再謁門牆,不克摳衣而見。雖阻瞻韓之願,彌殷慕藺之誠。欣惟先生德望日隆,謙懷倍抑;愛才若命,舉善從長。自昔汝南,擅品題於月旦;卽今冀北,重聲價於驪黃。故皆引領高山,而欲見知流水也。
弟自惟陋質,久棄荒陬,素無王吉之交,彈冠罔慶;終鮮孔融之薦,懷刺靡投。倘九萬青雲,許層梯而可附,則三千東海,登彼岸以匪遙矣。
問松品格之雅,筆墨之超,誠如來緘所云;承囑自當在念。惟會城人滿,片席之謀,不啻十八灘前,逆流而上,篙師無力,空自徬徨。頃爲家兄位置隆平,不知亂流急湍中,得以穩安一葉否?倘能銜尾而進,斷不作壁上觀也。
景僑制府,雅慕法書,欲窺全豹;閣下因先有締姻之議,誤認爲紅葉之媒,遂以赤繩別挽,不復相示,何其左也。得信後,彼又諄問。刻卽書寄一冊,不然,轉似良賈深藏矣。
僕少年得子,九歲而殤;中年所育,復連遭摧折。來書謂南蔗宜於倒啖,諫果可以回甘,諄諄以置妾爲勸,此意良厚。念僕早衰多病,及今而圖,猶虞其晚,况遲之又久乎!其所以悠悠至此者,始則津門訪麗,人或從而尼之;旣而選美金臺,又以失之冬烘,買來凡骨。自此所聞所見,大都北地臙脂,終異南朝金粉,恐未必能逢如意之珠。而東隅已失,桑榆難收,此念亦復灰冷耳。
去夏趨送行麾,彈指流光,倏逾一載。曾與小同先生公函布候;而相暌旣遠,相念益深。幸於二世兄處,時悉起居安泰,下懷藉以少慰。
閣下才猷幹濟,超軼一時,自車騎東行,大府殷情念舊,無時不深眷注。蓋入而油幄襄勤,出而繡衣佐治,如閣下之練達有爲,足以倚任者,實難其選,安得不念茲在茲耶?
鍰贖一事,聞由原藉楚省辦理,宅報自詳顛末。燕中僚友,無不翹首拭目,盼切元旋;若湄受知獨深,更不啻望雲霓於大旱矣!要知豐城寶劍,晦無不彰;合浦明珠,去猶得返,其理有斷斷不爽者。客邸秋風,眠食諸祈自愛。
湄兩載鈴轅,勉操不律,而迂拘心性,尤在大府垂鑒之中,少得安其傭鬻。陳百泉先生時通音問,安適如常。秋蘭機有可乘,擬卽爲其陳請。此如常山之蛇,擊首則尾應,意蓋爲閣下開其先路也。
隴梅兩至,以腕病慵書,稽答爲歉!足下富於才而謹於行,吾黨宜推爲白眉。此行小試,何足以展夙抱?弟嘗謂處館如啖蔗,久乃其旨彌甘;况伯樂遇纖離,未有不顧而相賞者。一榻春風,朋簪慶洽,當不效王仲宣登樓作賦矣。弟眠食無恙,惟膝前寂寞,顧影自傷!刻雖遍處尋春,正恐萬紫千紅,無緣攀折耳。
梅雨黃時,一函郵復,度已久邀青覽。荷月杪,爲足下六旬大慶,回憶蓮池雅集,木公與金母同來,雪藕與冰桃競獻。同人觥籌交錯,預祝長春。今以稍隔封圻,未獲躬與其盛。「遙知蓮幕開筵日,遍晉霞觴少一人」,翹祝之餘,且欣且妬!
重九前,吳渭涯先生抵保,欣知道履冲和,閤眷安適;兼聞章奏度支而外,復掌爰書。足下才比枚生,正足資其游刃;且硯租筆稅,藉獲加豐,亦計之得也。延陵寄語,深愜鄙衷;而於三年奉教之餘,猶尋千里結言之約,此誼益堪紉佩!
弟重游鈴閣,原非本懷,彈之不調,久作改絃之想,其如花落無情,絲牽有意,行雲一片,復被勾留。茲雖訂於來春,恐彼時仍難擺脫,則燕地之緣未了也。自惟碌碌,蒙中丞知遇之隆,足下輓推之雅,未克仰副厚願意;卽便登龍,雪苑吹台,徒勞夢轂,殊自恨天緣之不假耳。
百泉先生定於月杪歸里,歲內仍擬北上。渭涯先生以下石者多,未能托足。湘蕖亦以人滿出署。笠山旣未奏留,又難投筆,勞甚累甚。當時舊侶,惟文君再適長卿,老興正復不淺也。聞衣雲笛樓,各有就緒,出偏師以制勝,益足張吾軍矣。啟堂得侍蓉幄,日坐春風,自有「吾與點也」之契。子正前爲二豎所困,時在念中,統希一一道候。
久不晤公瑾,時深采葛采蕭之詠。頃奉手翰,蒙以衡酒白菜相貽。紅甲清腴,分雪圃霜畦之美;金波瀲灩,勝梨花竹葉之香。旣醉德於飲醇;更銘情於每飯矣。
客秋捧襼,正幸舊雨重逢,追陪有自;不意旌麾南指,倏爾暌離。湄又坐昧先知,有失趨送,金臺柳色,猶黯然在念也。嗣聞閣下以繡衣之餘緒,佐鹽筴之鴻圖。固知盛府元僚,非公莫屬;而經綸巨手,要非一榻蓉池,卽爲鸞鳳長棲之地。素心契好,蓋無日不以光復前階,望天南而企視也。
湄游歷燕趙,幾及卅年,先人未奠松楸,後嗣尚虛襁褓,久離鄉井,計實非宜;且上谷人情,近尤惡薄,來春若能擺脫,準擬彈鋏而歸,不復作浪花風絮矣。惟是家無綠壤,囊乏黃金,則返岫閒雲,終當復出。所冀紅依綠泛,得與西子湖光,左右映帶,庶免遠道依人之慮。而浙中僚幕,素乏聲援,汲引之階,尚有藉於援手耳。
選姬如選將,娘子一軍,實難其任。年來簡拔多疏,已如曹大夫將兵,三戰三北;今爲背城之借,若作壁上觀,再一蹉跌,餘燼不復燃矣!擬親執鞭弭以從事,君其遲諸三日之後。
相馬者必於冀北,滿擬執策而來,與伯樂爲空羣之顧;其如市駿有心,而臺上黃金,猝難應手。且值敗興事,以故中止。往者不可追,來者不可續,殆天之不欲有後於予也。臨池作答,不禁歔欷!
日前專力,奉布一函,度邀青盼。頃閱邸抄,欣知閣下恭膺簡命,秉臬粵西。溯自五馬宣猷,甫十五年,而赤幢繡蓋,峻陟外臺,應知桂陽荔浦之間,庇棠蔭者,猶思舊德;歌黍雨者,竚沐新膏矣。入覲後,星旆卽當南指,值此長途溽暑,計惟一琴一鶴,尚易相隨,想不以桃葉牽情,擁香車而竝邁也。弟夙叨知遇,倍切歡騰!固期歲報三遷,曳履自星辰而上;還念光依十稔,同岑惜形影之分。蓋欣賀之私,與暌離之緒,有不禁交縈而併集者,一闋驪歌,期相送於鳴騶過省時耳。
潭城與上谷,猶邾魯也。兩奉書而未一答,雖冗病使然,實無解於疏節矣!屈計中秋合併,而子不果來。遂使廣寒深瑣,徹夜風淒雨冷,元亮懷人,益無聊賴。卽辰稻香菰熟,紫蟹初肥,拈殘金線之餘,計惟酒賦琴歌,方足消此佳日也。前書云云,不無感慨!然緇衣風邈,黃鳥歌興,舉世茫茫,大率類此;吾儕生逢其會,以行雲流水處之,爲第一應世法耳。
弟筆耕依舊,夏間非暑卽寒,竟無三日之健,入秋漸就痊可;而兩鬢絲添,亦復人隨秋老,如何!如何!承示《祭先儒王陽明公》文,極豪邁跌宕之致;當道以體裁未合,故易之,附錄呈覽。《秋碧堂帖》,惠賜良厚,謝謝!
夏初尺素往返,繼以公私魚鹿,牋候多疏;翹首梁園,時深依結!前得衣雲信,道自足下抵豫後,親族望風而至,幾於溢平原之座,而盈姜氏之牀。固知推轂解囊,素非所靳,亦未免應接不暇矣。
弟依人之况,無足告語。大抵主情似水,客興如秋,交以淡成,各行其素而已。入冬後,賤體時復多病;而求珠有願,種玉無田,嗣息之謀,尚在虛左。念自飢驅浪走,怱怱已將卅載,比來百事乖違,悉等雲翻水逝,無可再挽,祗增感歎耳。
聞閫內側席求賢,定已抱衾有美,未識夢蘭有兆否?念念。
久不見碧梧翠竹之姿,中心殷殷,思如山積。四月望後得手書,備承遠注,兼悉動定。時以查辦秋讞,繼復清理積牘,裁答遲遲,歉難名狀。卽辰涼風初動,遙惟八兄道履冲和,祉隨秋爽,攬滕王之勝慨,供杜牧之閒吟。豈惟幕府勷猷,指揮如意;抑亦雅人深致,逸興遄飛矣。
弟爲方來青制府接延,仍司前席,况味亦復如初,無足告慰。而行年五十,嗣續尚虛,昨春雖置一姬,無非了此人事;其或田能種玉,或竟蚌不生珠,一任悠悠之數而已。
直省烏紗一局,今昔殊觀;入幕諸公,亦多遷變。小同此來,極舊雨重聯之樂,孰意夏初猝得類中,調理百餘日,始可扶杖而行。其事以笠山別駕,李代郭將。子正則翩翩書記,同此依棲。梅溪別駕,因天津添設海防同知,裁缺候補,未免老驥伏櫪之感!此外落溷飄茵,升沈不一。大抵出苦海而登彼岸者,則絕無僅有也。閣下在仕途,若行雲之出岫;其伏處,如止水之無波。視此行藏,具徵識力。而煙波畫舫,往來於吳楚之間,因以出其緒餘,佐中丞帷幄之謨,資哲嗣龔黃之治,於計實爲兩得。竊料燕中游轍,未必重臨;如果攬轡而來,則燒高燭以照紅妝,手談重有日矣。以此速駕,或亦欣然。
粉荔初陳,忽來芳訊;紅榴乍啟,遂帶還函。感雅注之拳拳,益予懷之耿耿。茲者榆將舒莢,花已逢朝,朗月懷人,笛裏寫梅花之怨;春風求友,枝頭聽好鳥之音。緬藹吉於心交,溫生郄帳;傾聲華於耳食,譽溢王池。洵宜珀合而鍼投,允稱紅依而綠泛。十年歌唱,杜牧之名重揚州,千里逢迎,陸士龍才高洛下。豈獨圭璋植品,人式儀型;抑且桑梓關情,誼隆推解。輸將客俸,旣十倍以從優,潤及寓公,真百朋之莫喻。凡在我友,靡不同欽。
弟守拙硜硜,締交落落。溯識荊之伊始,紅盒尋歡:洎賤旦之適逢,青樽醉德。從此燕南趙北,分揚客路之鑣;卽今草長鶯啼,莫筮朋簪之盍。每懷舊雨,輒蜨夢之勞人;倘賦停雲,幸魚書之惠我。
前書發後,卽聞六兄有與五馬俱西之約,果爾,亦必取道保陽,可以一申折柳。得手示,乃知間行過省,已吹篪於伯氏之庭矣。官閣連牀,溫生姜被,益徵友于之愛;而東南濟美,魚水歡長,此尤平日之意氣感人,久而彌固,不獨太守情殷維縶也。惟是一片停雲,忽分兩地,莫贈河邊之策,翻貽塞上之酥。施之者因物以寄情,受之者能無因情而抱歉耶?
弟琴劍飄零,忽忽三十餘載,商瞿就老,伯道猶孤,每一思維,惄焉如擣,以故前書奉託及之。偏值馬首欲東,倉猝自難立辦。要知小星三五,亦有前緣,原不能遇之旦暮也。別諭敬銘心版,恐非棉力所及,奈何!
先於趙紀來省,猝得令尊大人騎鯨之信,不勝驚愕!頃接訃報,竝奉手書,因玉樹而憶金蘭,益抱巨卿之慟!人生泡幻,誰不其然!顧以令尊朗度沖襟,精神強固,滿擬扁舟南去,領湖山之逸趣,尋松菊之閒盟,此疾—捐,大年可卜;詎料關頭分手,卽爲永訣期耶!素知世大兄誼篤天親,孝行夙著,當此乍膺大故,撫手澤而傷懷,覩遺容而雪涕,至性所發,必有萬難自已者。竊謂令尊高才碩德,名重青油,當代公卿,咸相推服;他日之沐餘蔭以大顯揚,正未有艾,與其過深哀毀,曷若安妥幽明之爲得乎!湄等夙叨至愛,不敢慰以浮詞,惟望體先人未了之心,盡人子繼善之道。縱使杜回結草,事近荒唐;要知考叔遺羹,古稱純孝,世兄必有以處之矣。茲乘使便,薄具楮儀,伏乞代奠靈几,以當束芻之獻。
別後兩奉手書,蒙閣下殷殷念舊,在遠不遺,感泐何可言喻!以道途迢遞,郵羽難憑,旣不能罄所欲言,徒以數語寒暄,上溷清聽,又非閣下所望於致書之意;缺然久不報,職是之故,不盡嵆生懶慢也。
春間閱邸抄,恭悉恩承楓陛,秩晉薇垣,閱時曾未兩年,而隆隆直上,翼乎如鴻毛之遇順風;愉快私忱,有難舉似。滿擬榴花照眼時,騶從過保,於以仰卿月之瑩輝,話停雲之積愫;嗣知留辦秋讞,于公治獄,民以無冤。而握手遲遲,下懷彌殷翹盼!洎六月廿六日,梁紀賷到郇箋,獲悉台旌由武昌奉命赴滇,行次起居安適。特以半年願見之殷,翻增萬里懷人之感;緬彼雲樹,能不依依!寄惠大呢袍套,撞錦被褥,旣拜嘉於安燠,復被德於室家,登受之餘,且感且謝!
滇南爲古六詔之地,僰民接壤,撫戢爲難。閣下噓之以仁風,沛之以膏雨,想見下車敷理,徼外恬熙,以治績之懋昭,知帝心之簡在,碧幢翠節,特指顧間耳。
湄風塵浪走。卅載於茲,今行年五十矣!先人未奠松楸,後嗣尚虛襁褓,茫茫前路,俯仰多虧。年來連置二姬,詎北人情性,迥非軟玉溫香,因已遣去其一;而留者亦非淑質,難爲種玉之田。晚稼秋登,尚須別營沃壤也。
接三令弟,簪筆清華,譽流芳潔。宜亭令弟,署樂亭數月,政聲四播,足以繼軌元方。大令嗣學力深醇,下科定看拾芥。十一令弟之變,殊出意外;去夏眷屬過保陽時,值重門下鑰,次早遣伻追送至涇陽驛,不遇而返,至今耿耿!聞已繼二令郎爲嗣,則教養有人,亦省閣下兩地之念。
湄自前歲爲方來青制府接延,極相投分,然新交之繾綣,何如舊雨之綢繆?屢蒙閣下盼睞有加,不以愚鄙見棄,追維息壤,湄亦何敢忘懷?惟望閣下開府東南,而湄得以重游政閣,仰贊鴻猷,此則駑馬有心,所欲酬知於伯樂者也。
謝雲南祝方伯惠灰鼠褂、普洱茶(謝惠物並述近况)
编辑滇南去燕八千餘里,德輝愈遠,音問愈難。每於邸報中,見所據以陳奏者,事事有條有理,無不報可;良由閣下明以燭物,勤以應務,故能措施咸宜,上孚一德也。
三月之望,廣刺史過保,幷奉手書,伏念起居曼福;並蒙惠賜灰鼠褂一件、普洱茶八桶。服之無斁,味之彌長。眷愛之情,有加靡已;惟是桃已再實,而瓊未一投,受之更增歉臆耳。
宜亭補雄縣,已拜疏三月,部覆在旦晚間。彼不出以偏師,而堂堂布陣,未始非計;惜以清寒而處衝瘠,不無捉襟露肘之虞。
令嗣春闈未第,殊爲扼腕!然六月之息,卽看九萬之摶,鯤化鵬騫,要可操券俟之也。
沂齋自開州解館後,僑寓天雄,潘岳閒居,已將半載;其妾弄瓦而不弄璋,或亦先花後實之兆。銀函存俟覓便確交。
徐杏墅一得咨文,卽可歸里,官雖改教,似此潔身以去,亦絕無而僅有者矣。別諭已轉告之。
至湄硯席如常,而老境漸逼,眼昏手強,息影無期;年來覓遍芳叢,仍乏一枝入手,是區區者而不予畀,又安望成陰子滿時耶?敝廬已爲業主轉售,如別無營置,秋涼遣眷先回矣。
關頭話別,忽忽經年,衫影鞭絲,依然在念。前奉手翰,恭悉聖慈曲體,眷注彌隆,不禁於扼腕之餘,轉深愉快!閣下歷官廿餘載,素不以宦境之炎涼,分宦情之欣戚,而簿書紛擾,實不如清秩安閒,冷眼觀人,悠然自得;想一切等諸水流雲行矣。
聞瀛眷入都,諸凡安妥,定卜起居嘉鬯,與時皆春,足慰下懷系念。
薇垣一席,接武者旣形其不足,更代者又過恃爲有餘,壁壘雖新,而躁釋矜平,未免李遜於郭。聽輿人之論,蓋不歌來暮,而轉切去思矣。
家兄老與病兼,豈宜久客?因已資給秦關,於花朝後八日,買舟南下。惟湄後顧茫茫,尚爾飄泊,不知作何究竟耳。
濫吹戟署,忽忽十餘年,平時仰企龍門,以跡嫌外交,未敢一親榘範。乃蒙郡伯大人,不以迂拘見屛,猥賁琅函,捧誦之餘,益自咎其懶慢矣。
伏維閣下以經術飭吏治,仁風惠露,潤遍北平;德化所孚,久已民消雀角。而恢恢游刃,立解全牛,此尤夙具之精能,無事仰贊於萬一;何意俯垂青睞,徵及菲材。長聲價於卞門,慚非結綠;溯風流於儉府,願切依紅。惟湄年逾五旬,尚虛子嗣;瞬屆姬人坐蓐,寒家應照乏人,盧塞遙遙,乍難遠出,如可寬期適館,當煩妥友代庖,計河鼓宵明,卽是承顏奉教時矣。至於千金重幣,愧無以當。憶祝與亭方伯任永時,湄曾謬承招致,事同而修亦千焉,膳費月送廿金,不在其內。黃金市駿,定知企美前徽,顧以駑劣當之,爲負負耳。
聽殘臘鼓,忽展瑤箋,公瑾醇醪,披函欲醉。惟佳章之見許,竟尺幅之未投;豈以塵俗鄙人,不解碧紗籠護耶?省城一雪,了卻春鐙。綠甕方酣,紅籀乍啟,磨牛陳迹,又將役此勞筋矣。
朵雲先賁,尺璧隨頒。洵一諾之不渝,知八叉之夙擅。詩真無敵,綜庾新鮑逸之長;字亦名家,極燕瘦環肥之致。拋珠作唾,拭墨生香;勝拜賜於百朋,實銘情於五內。
客春獲親芝宇,快挹蘭芬。正遂景企之私,旋切離羣之感。一聲驪唱,彼此銷魂,至今猶依依在抱也。嗣於十月間,猥承手翰遙頒,並以帽簷寄贈。披簡則深情若訴,拜賜則搔首知溫。卽欲泐謝數行,因尊札有「堅辭歸省」之語,恐文旌已去隴西,未敢浪投尺素。今秋七月,由象可廖君寄到嗣音,始知三兄賓榻蟬聯,蓮祺鬯適。竊以那制府爲今時柱石,閣下實當代名流,盛府元僚,難以爲繼,宜乎兩賢相遇,詠白駒而維縶也。惟聞嫂夫人熊夢仍虛,尊寵亦蘭徵未兆,是誰之過歟?而爲是寂寂耶?吾儕身處其境,當知兵法所云:「虛者實之,實者虛之。」乃能調停於閨閫之間,而泯其猜嫌之跡;若不小施權術,則懾以河東,隔花人遠矣。
弟於壬午之春,由節署出就首府發審,事雖煩重,而進出自如,譬之海鳥林猿,適足安其逸性。尤喜浴蘭時序,姬人得舉一子。明知乳燕雛鴉,長成何日;而牽裾學步,對客呼名,頗解膝前寂寞。閣下努力爲之,正不難一索而得也。
楊大兄、金四兄去直時,不以行期實告,走送都已後時。沈七兄由北平過保,更以潛度函關,望塵莫及。晤時並道惓惓。
自違榘範,裘葛屢更。前者令嗣大世兄在都,尚得魚雁往還,略知梗槪。自癸未入夏以後,音耗頓絕,嘅想彌殷!伏維閣下道履沖和,潭府安吉,無聽漏鳴珂之擾,有撫松品菊之閒,視彼逐逐市朝、進退維谷者,相去奚啻霄壤!惟大世兄雋才碩學,滿擬衣鉢相傳,不圖天不永年,可勝惋惜!猶幸二世兄英華秀發,瞬見飛騰。想問禮問詩,親承庭訓,自有日異月新之效;且聞小星耀彩,再獲祥麟,則二陸雙丁,亦足慰老年之懷抱矣。
燕中民疲官苦,更甚於前,良由積重使然,無可補救。庫款屢次勾稽,已將大致報部核結,內有奉駁細款,登覆卽可完案;第經一次清查,愈形一次刻露,水窮山盡,上下皆難爲繼耳。
湄屢欲南歸,輒被留阻,非不知硯田可潤,其如老景日增,眼昏手顫;近年又得便紅之症,愈覺精力難支。
本擬勉待春回,卽便就道;奈小妾復經得孕,恐脂車遄返,當在吳江楓落時矣。小兒結實靈動,名之曰狗,取其易長,韓盧宋鵲,非所敢期;不過如景升兒娛茲晚歲,亦饒有融融洩洩之樂。曩承關愛,拜賜多金,路阻風稀,久未申謝,度摯好不以嬾慢責之也。
燕南分手,彈指卅年;路阻鴻稀,末由通候,想屋梁月落時,彼此同勞夢轂也。
二月間,接小壻沈桂森信,藉悉二兄安硯皖江,履祺佳勝;並承重推蘭誼,許挹蓮芬。欣慰之餘,尤深銘佩!
向聞幕遊之况,北遜於南,度頻年館榖所餘,於以拓田園而完婚嫁,出則交孚水乳,歸則庭有芝蘭,屈指朋儕,當以足下爲獨出矣。
弟館鹽山六載,於鄧明府故後,接就滄州,旋赴永郡,並詣通永;至辛未秋間,謬爲節府所招,蟬聯數任。始於壬午之春,出就首府發審。依人蓬轉,雖幸片席未寒,惟中間接眷北來,因內人所生子女,都付噩夢,不得已納姬育子,今甫四齡。而比年手強眼花,日形衰憊,白頭黃口,久客非宜,勉待秋涼,或俟春暖,准當料理歸去。明知難以坐食,冀在本省覓得一枝,差勝天涯浪走耳。
小壻前在直省,歷就府司幕席,今初入仕途,諸未諳練。且資斧缺少,需次維艱,倘有可以汲引之處,務懇垂青關照;但得旅食無虞,卽可安心自効,感叨雲誼,實無涯量。
暌違榘範,幾度蟾圓。依慕私忱,時勞夢轂!頃奉台翰,敬稔大人績履崇膺,勛祺懋介,溥郇膏於三晉,渥帝眷於九重。驤首薇垣,良符慰頌。
湄識慙固陋,學愧迂疎,辱荷中丞知遇之深,並蒙大人吹噓之力,加以居停慫勸,極思一遂登龍。惟湄卅載浪遊,刻以先人窀穸未營,思歸綦切;且晚年得子,尚在孩提,舍之遠行,未免呱呱在念;挈之同往,又覺處處擔心。是以曩歲張蘭渚中丞,致信蔣相國,再四相招,未克應命;去冬那繹堂大府,情殷求舊,亦恐因此羈絆,婉爲之辭。恨相逢之已晚,非託故以辭徵。顧以駑劣而見賞孫陽,惟有昂首長鳴,自呼負負耳!
樽酒未寒,驪駒載道,念我良友,每飯不忘。昨承手翰先施,知十丈紅渠,已與一泓潞水,交相輝映。而索居之感,亦復同之。追念疇曩,益增惘惘!弟以三生緣巧,適諧兩姓之歡;惟不唱《附舟》,而日演《水鬬》,覺從容顧曲,周郎的是可人矣。
會館之有團拜,仿古鄉飲以聯梓誼也。歲舉董事六人,各捐制錢十千經理之。其或倦游歸里,或遠就出疆,則董事少而捐又多焉。行之旣久,難以爲繼。今正吾鄉之仕於斯者家於斯,客於斯者咸集館舍,湄與家蘆塘謝信齋,議醵資生息,以垂久遠,同人皆以爲可。顧事必要於圖成,力難期於齊一,旣多多而益善,卽少少其奚嫌。惟望量爲慨捐,速行寄省,俾得早權子母,以備歲需。從此取之不竭,永修春社之歡;如其用之有餘,益見賓筵之盛矣。
鈴閣分攜,燕鴻七度,每懷丰采,昕夕繫之。前歲奉到惠函,卽走晤蔡令親,略知勝槪。以因人碌碌,裁答久稽,想不咎其疏節也。頃復遠勞芳訊,益稔動定罄宜,載膺多福。以金張之門第,擅王謝之才華,下帷則拾紫可操,筮仕則紆青尤易;何去何從,知必卓有定見矣。
弟通方乏術,守拙自安,蒙以盧厚山中丞幕次需才,謬爲鄙人薦達,摯情念舊,感何可言!弟亦極願依紅,兼圖良覿,奈因晚年得子,尚在孩提,遠道依人,遽難割愛。且客燕已久,亦覺鄉井是故,不便挈眷而行。曩者張蘭渚、福久亭兩中丞,先後相招,弟卽未敢應命。九方幸遇,而伏櫪自甘,此意唯閣下爲能鑒諒耳。
相思結遠道,相見忽忘言;而閣下每過金臺,情文備至,覺餘歡之戀戀,更惜別之匆匆。正以尊事縈懷,擬泐數行奉候,適居停白太守出示手翰,敬悉育麟大喜!此閣下所殷盼,亦知好所共期,遙矚長庚,同深忭舞!惟湯餅筵開,不使殷羨老躬與其盛,良以瓜綿椒實,衍慶方長,補之欲俟異日耳。長日課閒,因時遣興,零紅賸綠,點也何如?
去年秋冬之間,承惠包瓜,載頒大作;旋更歲籥,復錫兼金。叨隆貺之有加,實銘情於無已!
新正恭值老大人宏開壽宇,方以一函將賀,卽聞鶴訃驚傳,得耗之餘,逾常錯愕!猶憶前歲,迎來鳩杖,無異神仙;喜接蓮趺,都稱生佛;何圖日月未幾,倏以香山之九,上歸瀛島之三。伏稔大人孝本性成,慕同孺切,乍驚心於風木,自痛戀夫春暉。顧老大人誥晉五花,壽躋八秩;而大人石渠望重,繡斧勛高,本庭訓以大顯揚,亦已備極恩榮,無少缺憾。尚祈俯循中制,勉節哀思,以慰在天之望。
湄因封圻遠隔,未獲躬詣靈幃,一申叩奠,湘波渺渺,愧悼俱深!肅泐布唁,並候素履,統惟垂鑒,不盡所懷。
停雲在望,落月增懷。巧夕前潘紀賷到琅函,藉悉二兄鼎祉彌隆,榮選在邇,紹名門之簪紱,奮皇路以騰驤。卽看一縣花明,春風先到;更卜九霄日近,濃露重霑。欣賀之私,有難筆述!
弟氈還依舊,席尚可溫,惟是老大依人,息肩無日。而故鄉風景,亦復今昔殊觀,一片心旌,去留莫定,令人目送歸鴻,羨彼自在矣。
笠山病痊引見,奉旨以同知選用,一階頓阻,五馬不前。現尚裁減舊人,勢難薦用新進,潘紀另容留意。
久違芝範,時切葵悰。際綵縷之初懸,適瑤箋之遠賁;藉稔閣下政熙槐午,瑞集蒲辰,於攜琴載鶴之餘,饒沈李浮瓜之興。緬茲雅抱,曷勝頌私!
舍姪恬園,謬邀青及,欣遂紅依,乃曳殘韻於別枝,遽委香泥於舊巷,蟬聯難卜,燕睇彌殷。
弟碌碌因人,勞勞故我,猥承記注,重丹謹誌先施,敬璧撝謙,尺素還嫌後至。
歲內承惠多儀,正初復勞枉顧。鳧知水暖,剛逢江上之春,雉列山肴,不作鏡中之舞。更喜青州從事,挾以俱來。並參玉版禪師,味之免俗。拜嘉誌感,屬饜銘心。祗以日在冗場,未獲摳衣趨謝,叨在摯愛,定不以疎略責之也。
餳簫風暖,忽到清明,伏稔履候勝常,足慰鄙人遐企。省僚更代,新政必多,因人成事者,又未識畫眉深淺矣。
呂大尹相得有素,安陵五十里,而遽作荊州之請,則弟之未能免俗也。幸爲婉致,使璧歸而不失秦歡,感何如之!
春雲如粉,春雨如絲,久客乍歸,興當不淺!未識大絃嘈嘈,小絃切切,能和其聲而不犯否?
蘇冶堂歸自完縣,囑將券據檢寄,子母並償;過此則花事闌珊,又將他適矣。
槐綠成陰,清浮芝簡;榴紅似火,艷映筠籠。豆豈能容?風味無殊麟脯;貂何須換?色香倍勝鵝黃。載烹天上之月團,非梅渴止;巧製人間之靈藥,與艾功侔。屢飲德於贈遺,益懷慚於報稱。數行申謝,再拜銘心。
遠辱手翰,以僕平素筆札,有當英盼,猥欲災之梨棗,旣慚且感!顧僕幼而失學,壯而飢驅,傭食多年,文理荒穢;若以之問世,是寫無鹽之照,而圖螭魅之形,豈不供人噴飯?此舉萬萬不可,幸爲藏拙,則諸君之愛我多矣。
庚寅春杪,乘濮文霞司馬調赴糧臺,曾泐一函,託其由迪化州轉寄。嗣於十一月間,復奉手翰,知爲璧都護奏調前往葉爾羌;未蒙提及前函,不知浮沈何處?今夏閱邸抄,又知隨赴喀城,伏想起居健適。儒生讀萬卷書,立功萬里外,此不遇而遇之時也。卽日仰沐恩綸,賜環復職,當不負故人殷盼矣!
弟久離鄉井,日切思歸,年復一年,因循不果。茲以桑榆向晚,精力漸衰,幼子病妻,滯留非計。且遇風吹別調,亦不肯以霓裳舊譜,翻作移宮換羽之音;因於六月間,固辭府席,準擬七月廿六日,買舟挈眷南下。自念生平一無所長,惟視公如家事,待友以實心,官幕兩途,猶有餘戀。客遊四十四載,臨去不落聲名,到家可支饘粥,自慰以此,告慰亦以此。惟與閣下締交最久,相得最深,往歲折柳贈行,已難爲別,此日挂帆獨去,愈覺傷離。「人生不相見,動如參與商。」殆爲我兩人詠之矣!附呈俚句,聊誌別懷;數行藉問近安,客次諸惟珍重不旣。
頃得報章,並頒雅什,情真語摯,意緒纏綿,奚啻陽關三疊!而數十年名士宰官,猶屈郎署,更不禁爲閣下增嘅也。幷荷綺情繾綣,遠賜贐儀,於郊寒島瘦之時,分飼鶴懸魚之俸,在與者不以爲惠,而取者得毋傷廉耶?
弟去此而歸,半因家事縈懷,半爲事情異昔,得拋雞肋,轉覺心安,誠不欲以錚錚者,作繞指柔也。從茲息影蓬廬,不與世事,燈紅課子,甕綠留賓,於此亦少得佳趣。所難忘者,平日流連文讌,徵逐歌場,爲不可復耳。專泐復謝,並侯升安,臨楮依切。
翩翩者書耶?披簡叨八行之贈;青青者柳耶?題衿感三疊之遺。承摯愛之殷拳,矢中藏而蘊結;祗以鳥飛已倦,未免思歸,兼之花樣異時,尤宜藏拙。數聲風笛,行矣言旋;半舫秋江,載將離恨。倘異日堂開綠野,擬相尋陸氏之莊;知君家門對青山,更不憚許行之踵。專泐布復,並候升祺。
幕之有賓,卽古長史參軍,如昌黎所云,溫生石生,爲烏大夫羅致者流;雖係辟佐藩鎮,間亦通籍於朝。近則以值相招,以力自食,等諸孟嘗門客矣。然道以人重,事在人爲;果使砥行植品,積學多才,彼印纍而綬若者,未嘗不禮貌加之,腹心倚之。若不檢於行,不忠其事,骨肉尚難取信,衾影亦覺懷慚,無怪朝下榻而暮割席也。予游食四十餘年,兢兢以此自勗;今將歸去,因汝尚知自好,故走筆及之,尤望汝終身行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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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↑ 二五构精,古代对万物生化之源的认识。北宋周敦颐《太极图说》:“二五之精,妙合而凝”。《通书》:“二气五行,化生万物。五殊二实,二本则一,是为万一,一实万分,万一各正,小大有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