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录 能改斋漫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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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子醇乐府拾遗出塞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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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子醇乐府抬遗,谓孔子,有全篇删去者,有删去两句者,有删去一句者。如传所谓“客去歌株离”,则删去全篇者也。“月离於毕,俾滂沱矣;月离於箕,风扬沙矣。”小雅·渐渐之石则删去两句者也。“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素以为绚兮。”卫风·硕人则删去一句者也。子醇之论如此。尝为出塞诗云:“雉堞高临楡柳长,家旧垒遥相望。狼山弄碧围平野,易水流寒入大荒;千里封疆连草木,百年民物自农桑。传闻漠北尚锋镝,吾与狸胡沙塞傍。”

诗非富贵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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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田录晏元献曰:“‘老觉腰金重,慵便枕玉凉’未是富贵语,不如‘笙歌归院落,,灯火下楼臺’,此善言富贵者也。’”[1]然此乃乐天诗。乐天又有一诗类此,云:“归来未放笙歌散,画戟门开蜡烛红。”夜归陈无己皆所不取,以为非富贵语,看人富贵者也。

荆公北山移文为不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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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荆公草堂诗,盖以北山移文为不然。“丛条嗔胆,叠颖怒魄。或飞柯以折轮,乍抵枝而扫迹。请回俗士驾,为君谢逋客。”故卒章云:“叠颖何劳怒,东风汝自摇。”

侠客行寓意不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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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太白侠客行云:“事了拂衣去,深藏身与名。”元微之侠客行云:“侠客不怕死,怕死事不成,事成不肯藏姓名。”二公寓意不同。

惠连宋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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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惠连七夕诗:“落日隐檐楹,升月照簾栊。团团满葉露,淅淅振条风。”萧氏取以入。然予观宋孝武云:“白日倾晩照,弦月升初光。泫泫葉满露,萧萧庭风扬。”意虽类之,而雄浑顿挫,过惠连远矣。至惠连“昔离秋已两,今聚夕无双”,亦不可掩也。

乐天二诗相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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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乐天思竹窗诗:“不忆西窗松,不忆南宫菊。惟忆新昌堂,萧萧北窗竹。”又题沈子明壁云:“不爱君池东十丛菊,不爱君池南万竿竹。爱君簾下唱歌人,色似芙蓉声似玉。”二诗相反如此。

渊明二诗相反,张季鹰诗与渊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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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渊明诗云:“虽留身後名,生前亦枯槁。死者何所知,称心固为好。”饮酒二十首其十一又作拟古诗云:“生有高世名,既没传无穷。”二意相反如此。季鹰云:“与我身後名,不如生前一盃酒。”与前诗相类。===

陈公辅黄鲁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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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直方诗话陈公辅题湖阴先生壁云:“身似旧时燕,一年一度到君家。”荆公见而笑曰:“戏君为寻常百姓耳。”古诗云:“旧时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。”刘梦得金陵五题·乌衣巷然以予观之,山谷有诗答直方送并蒂牡丹云:“不如堂前燕,曾见新妆并倚栏。”若以荆公之言为然,则直方未免为山谷之戏,政苦不自觉尔。

诗语同意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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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信明有“枫落吴江冷”之句,李太白亦有“枫落吴江雪,纷纷入酒盃。”语同而意异。

杜子美鲍照李颀“白鸥波浪”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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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坡以杜诗“白鸥波浩荡”奉赠韦左丞二十二韵,“波”乃“没”,谓出没於浩荡间耳。然予观鲍照诗有“翻浪扬白鸥”上浔阳还都道中作诗李颀诗有“沧波双白鸥”赠别张兵曹。二公言白鸥而继以波浪,此又何耶?

支遁臂鹰走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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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说支遁道林常养马数匹,或言道人畜马不韵。云:“贫道重其神骏。”高僧传支遁常养一鹰,人问之何以?答曰:“赏其神骏。”然世但称其“赏马”,不称其“赏鹰”。惟东坡谢雲师无著遗支遁鹰马图诗,所谓:“莫学王郎支遁,臂鹰走马怜神骏。还君画图君自收,不如木人骑土牛。”

荆公山谷诗意同事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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荆公咏淮阴侯:“将军北面师降虏,此事人间久寂寥。”山谷亦云:“功成千金募降虏,东面置座师广武。谁云晩计太疏略,此事已足垂千古。”二诗意同。荆公送望之出守临江云:“黄雀有头颅,长行万里馀。”山谷黄雀诗:“牛大垂天且割烹,细微黄雀莫贪生。头颅虽復行万里,犹和鹽梅傅说羮。”二诗使袁谭事亦同。

陈无己王荆公孙莘老韩文嗜好不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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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无己秦少游云:“元和圣德诗,於韩文为下,与淮西碑如出两手,盖其少作也。”然荆公淮西碑不以为是,其和董伯懿咏晋公淮西碑佐题名诗云:“退之道此尤俊伟,当镂玉版东燔柴。欲编诗书播後嗣,笔墨虽巧终类俳。”而孙莘老又谓淮西碑“序如书,铭如诗。”何耶?信知前辈嗜好不同如此。

荆公不以退之为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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荆公不以退之为是,故其诗云:“力去陈言夸末俗,可怜无补费精神。”韩子送吕使君潮州诗云:“不必移鳄鱼,诡怪以疑民。有若大颠者,高材能动人。亦勿与为礼,聽之汩彝伦。”故其答文忠公诗云:“他日若能窥孟子,终身何敢望韩公。”

文贵自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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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之所以贵对偶者,为出於自然,非假於牵强也。潘子真诗话王禹玉元豐间以钱二万、酒十壶饷吕梦得梦得作启谢之,有所谓“白水真人[2]青州从事[3]”,禹玉叹赏之为切题。後毛达可谢人惠酒启云:“食穷三岁,曾无白水之真人;出饯百壶,安得青州之从事。”此用梦得语,尤为无功。非特出於剽窃,又且白水真人为虚设也。至若东坡章质夫书,遗酒六瓶,书至而酒亡。因作诗寄之云:“岂意青州六从事,化为乌有一先生。”二句浑然一意,无斧凿痕,更觉其工。

蓄家妓示客而致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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蓄家妓以为欢,主人之本意也,然古今反以取祸者有之。石崇有妓绿珠孙秀使人求之不得,遂劝赵王[4]五代安重诲尝过任圜为出妓,善歌而有色。重诲欲之,而不与。由是二人相恶,重诲诬以反而杀之[5]。二人皆以家妓示客而致祸。李清咏石季伦诗云:“金谷繁华石季伦,只能谋富不谋身。当时纵与绿珠去,犹有无穷歌舞人。”若李清之言,则宜若季伦任圜之失。及观外史梼杌潘炕事,则又不然。伪蜀王建为内枢密使,有美妾曰解愁,善为新声,及工小诗。第,见而欲取之,而不肯。弟谓曰:“绿珠之祸,可不戒哉?”曰:“人生贵於適意,岂能爱死而自不足於心耶?”人皆服其守。[6]以予观之,之不死,盖幸耳,何足以有守服之哉?

江西宗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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蕲州夏均父,名,能诗,与吕居仁相善。既没六年,当绍兴癸丑二月一日,其子见居仁南,出均父所为诗,属居仁序之。序言其本末尤详。已而居仁外寄居临川,乃绍兴癸丑之夏。因取近世以诗知名者二十五人,谓皆本於山谷,图为江西宗派,均父其一也。然则居仁宗派图时,均父没已六年矣。予近览赣州所刊百家诗选,其序均父诗,因及宗派之次第。且云:“夏均父自言,以在下列为耻。”殊不知均父没已六年,不及见图。斯言之妄,盖可知矣。

东坡以魏郑公学纵横之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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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坡谏论,以魏郑公之辩,而为谏诤之術。且云:“郑公其初实学纵横之術,其所以与异者,心正也。”世或以东坡之论为不然。予读郑公出关诗云:“中原还逐鹿,投笔事戎轩。纵横计不就,慷慨志犹存。杖策谒天子,驱马出关门。请缨羁南,凭轼下东蕃。鬱纡陟高岫,出没望平原。古木鸣寒鸟,空山啼夜猿。既伤千里目,还惊九折魂。岂不惮艰险;深怀国士恩。季布无二诺,侯嬴重一言。人生感意气,功名谁復论。”东坡实不见此诗,盖识见之明,有以探其然耳。乃知读书不博,未可以轻议前辈也。予後读旧唐书·魏公传云“见天下渐乱,尤属意纵横之说。”乃知魏公少学纵横无疑。

圣兪诸公以郭功甫李太白後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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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衡子平荅郭功甫书,其略云:“郑公毅夫,吾叔表民,及梅圣兪,皆以功甫李谪仙之後身。吾不知谪仙之如夫子之少时,其标格渊敏,已能如此老成否?”子平所以答功甫之贶,不得不尔。然圣兪诸公以功甫李白後身,求诸诗文,信不诬矣。盖圣兪赠功甫云:“采石月下闻谪仙,夜披锦袍坐钓船。”然东坡山谷,不以为然。故题功甫醉吟菴云:“不用骑鲸学李白,东入沧海观桑田。”盖有所激耳。而王直方诗话亦载东坡郭祥正“只知有韵底是诗”。而张芸叟诗评亦云:“如大排筵席,二十四味,终日揖逊。求其适口者,少矣。”

张文潜寄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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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文潜言:“昔以党人之故,坐是废放。毎作诗,尝寄意焉。”有云:“最怜杨柳身无力,付与春风自在吹。”野步又云:“梧桐直不甘衰谢,数葉迎风尚有声。”

王逸天问刘禹锡问大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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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逸天问章句云:“天问者,屈原之所作也。何不言问天,天尊不可问,故曰天问也。”余因悟刘禹锡问大钧之为非。

诗文当得文人印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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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子苍言:“作诗文当得文人印可,乃不自疑。所以前辈汲汲於求知也。”又云:“诗文要纵,纵则奇。然未易到也。”

韩退之杜子美诗用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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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经父杂说谓:“退之诗好押狭韵累句以示工,而不知叠用韵之病也。双乌诗两‘头’字、两‘秋’字,孟郊诗两‘’鱼字,李花诗两‘花’字,示爽诗两‘千’字。”殊不知古之作者,初不问此。杜子美八仙歌两“船”字、两“天”字、两“眠”字、三“前”字,狄明府诗两“诋”字,此岂可以常法待之哉。

古文自柳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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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朝承五季之陋,文尚俪偶,自柳开首变其风。始天水赵生,老儒也。持韩愈文数十篇授叹曰:“有斯文哉。”因谓文章宜以为宗,遂名肩愈,字绍元。亦有意於子厚耳。故张景谓:“道大行,自始也。”未第时,採世之逸事,居郭之东,著野史。自号东郊野夫,作东郊野夫传。年逾二十,慕王通续经,以经籍有亡其辞者,辄补之。自号补亡先生,作补亡先生传。遂改旧名与字,谓开古圣贤之道於时也。必欲开之为涂,故字仲塗太祖开宝六年登科,时年二十七。尝谓张景曰:“吾於书止爱典、禹贡洪范。斯四篇,非孔子不能著之;馀则立言者可跂及矣。大雅,其深焉;馀不为深也。”盖之谨於许可者如此。前辈以本朝古文始於穆伯长,非也。

王彦辅麈史,与陈正敏遯斋闲览,皆云:“馀季父虚中云:‘右军兰亭记,其文甚丽。但天朗气清,自是秋景,以此不入。’馀亦谓丝竹管絃,语亦重復。”以上皆语。予考汉书·张禹传云:“後堂理丝竹管絃。”乃知右军承汉书·张禹传之误。

绛州牧辟张璨推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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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璨,本农家子。年三十馀,始就学,遂号通儒,晩居绛臺。会牧左右无佳士,率桡郡政,牧患之而未有策。有客谕以者,若置诸宾席,则左右不令而自改矣。牧备礼以请辞以病。牧窃讶之,因託所亲叩其所以然。曰:“郡牧真贤,但左右非才汙之。若受其请,欲尽去其左右之不率者,虑不能行。且忧反为此辈所卖,则之道不行必矣。”牧闻之,嗟赏再三。使谓之曰:“秀才姑受礼命,某能行之。”寻奏辟绛州防御推官,向来所谓不法者,尽逐之。杜绝请托,狱讼无私,翕然称治。後唐明宗因是识擢,历,官止侍御史。吴子曰:“君之用臣,臣之事君,能如之宾主,天下岂有不平乎?是以孔明王猛,虽以偏方小国,用於艰难之时,卒见取於天下後世者,亦由此而已。”

李逢吉裴度穆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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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人有言曰:“止骂所以助骂,助骂所以止骂。”又曰:“劝人不可指其过,须先美其长。人喜则语言易入,怒则语言难入。”诚哉,是言也。穆宗以童昏帝天下,未容轻责。观其良心,岂无勉强之理欤?崔發殴曳中人,因繫狱,不以郊赦原。臺谏官如李勃张仲方论赦,皆不聽。及李逢吉从容言曰:“崔發殴曳中人,诚大不恭。然其母年八十,自下狱,积忧成疾。陛下方以孝理天下,所宜矜念。”上愍然曰:“比谏官但言發冤,未尝言其不恭,亦不言有老母。如卿所言,朕何为不赦之?”即释其罪。其後穆宗欲幸骊山温汤,李绛张仲方屡谏不聽。张权舆叩头殿下,以为周幽骊山,为犬戎所杀;秦皇骊山而国亡;明皇骊山禄山乱;先帝幸骊山而享年不长。上曰:“骊山若此之凶耶!我宜一往,以验彼言。”卒幸骊山,还谓左右曰:“彼叩头者之言,安足信哉?”又其後欲幸东都,宰相暨朝臣谏者甚众,上皆不聽,决意必行,已令度支计道里费,裴度从容言曰:“国家本设两都,以备巡幸。自多难以来,兹事遂废。今宫阙营垒,百司廨舍,率已荒圮。陛下倘欲行幸,宜命有司岁月间徐加全葺,然後可往。”上曰:“从来言事者,皆云不当往,如卿所言,不往亦可。”遂罢工役。夫穆宗一人耳,考其三事,谏者或不从,或始拒而终从。由是言之,穆宗岂不能晓事者哉,繫谏者之能否而已。昔李克用为一藩镇。性尤严急。左右有过,无大小必死。大将盖寓能揣其意,婉辞裨益,无不从者。克用或以非罪怒将吏,必阳助之怒,克用无不释之。亦知此道欤。

人臣用心当以范尧夫为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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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唐江文蔚,累官至御史中丞。性鲠直,不附权要。毎将上奏䟽,必不问家事。先市小船,为左迁之计。竟以对仗弹冯延巳魏岑忤旨,左迁九江幕职。范尧夫上章言事,未报,有见之者曰:“闻相公上章後,已备远行,非他人所能及。”尧夫曰:“不然,纯仁所言,幸主上聽而行之。岂敢为难行之说,以要誉焉。”人臣用心,要当以尧夫为法。如文蔚之市小船,直浅丈夫哉。岂吾孔子以微罪行之意欤?

陆喜言之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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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喜曰:“孙皓无道,肆其暴虐。若龙蛇其身,沉默其体,潜而勿用,趣不可测,此第一人也;避尊居卑,禄代耕养,玄静守约,沖退淡然,此第二人也;侃然体国思治,心不辞贵,以方见惮,执政不惧,此第三人也;斟酌时宜,在乱犹显,意不忘忠,时献微益,此第四人也;温恭修谨,不为谄首,无所云补,从容保宠,此第五人也。过此以往,不足復数。故第二以上,多沦没而远悔吝;第三以下,有声位而近咎累。是以深识君子,晦其名而履柔顺也。”或者谓吴子曰:“陆喜之言,其至矣乎?”予曰:“是何言之繁也。不有孔子之言哉:‘有三仁焉,微子去之,箕子为之奴,比干谏而死。’是故以微子居第一矣。故仲山甫‘既明且哲,以保其身’,而圣人有以取之。予故曰:‘是何言之繁也。’”

荀彧高祖曹操元微之以比裴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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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有幸不幸。荀彧之忠臣,而杜牧著论讥之云:“荀彧平日为曹操画策,尝以高祖比之,则是与反无疑。”予则以为不然。且元微之上裴晋公书云:“日者阁下方事,独当炉锤。始以追韩信、拔吕蒙为急务,固非叔孙通薦儒之日也。”然则微之固尝以高祖裴度矣。而谓微之反,可乎?

王公进退自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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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言祸福由天,非也。予观元豐间儒者郭景初善论命,谓富彦国甲辰正月二十日巳时生,四十八岁,自八座求出,知亳州神宗後召为相,终不肯再入。未六十致政,避申酉禄绝之运。全神养气,年八十馀,至甲戌运方死。王介甫辛酉十一月十三日辰时生,五十八岁,自首厅求出,知江宁府。继乞致仕,以避午上禄败之运。安闲养性,又仅延十年之寿而死。蘓子容庚申二月二十二日巳时生,七十四岁拜左相。数月求出,知陈州。连乞致仕,以避丙戌火库禄衰之运。七十九尚康宁。王正仲癸亥正月十一日申时生,六十六岁拜左丞,次年求出,知汴州。连乞致仕,以避晩年勾绞杀亡神之灾。竟以寿终。元祐之臣,惟不罹贬谪者,以其求速退也。苗受之殿帅,己巳生,六十岁建节,六十一岁坚求出,知潞州。连乞致仕,以避巳上禄绝伏吟之运。康宁六十七年,未出巳运。甲戌年,復召为殿帅,次午死。由此观之,王公进退,可以自安耳。

解“四十五十而无闻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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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语:“四十五十而无闻焉,斯亦不足畏矣。”解者虽多,皆不得其旨。予按,曾子修身篇曰:“年三十四十之间而无艺,则无艺矣。五十而不以善闻,则不闻矣。”乃知论语所谓“无闻”者,不以“善”闻也。

歌、行、吟、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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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清诗话谓:“蔡元长尝谓之曰:‘汝知歌、行、吟、谣之别乎?近人昧此,作歌而为行,製谣而为曲者多矣。且虽有名章秀句,若不得体。如人眉目娟好,而颠倒位置,可乎?’余退读少陵诸作,默有所契,惟心语口,未尝为人道也。”予按,宋书·乐志曰:“诗之流乃有八名,曰行、曰引、曰歌、曰谣、曰吟、曰咏、曰怨、曰叹,皆诗人六义之馀也。”然则歌行吟谣,其别岂自子美邪?

论“皇”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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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平清领书于吉所传,其师宫崇书也。其言皇字曰:“一日而王。一者,天也,天者数一。天得日,昭然大明则王。故为字,‘一’与‘日’‘王’並合,成‘皇’字也。”予以为不然。夫王之字,则贯三才而一之,则天之义已备矣。故字书止以从自、从王。皇者,王之所自出也。为臆说,无取。

杜子美杜鹃诗用乐府江南古辞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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鲍彪诗谱论东坡先生谓:“王谊伯杜子美杜鹃诗前四句,盖是题下注为误。而谓四句指严武杜克逊等。而以为郑公去年已卒,及崔宁此时正乱西川。不应近捨崔宁而远谈郑公,又不应有刺史,岂实言有无杜鹃邪?”以上皆说。王观国学林新编云:“子美绝句云:‘前年渝州杀刺史,今年开州杀刺史。群盗相随剧虎狼,食人更肯留妻子?’此诗正与杜鹃诗相类,乃是一格。”以上皆王观国[7]。予尝以为王氏甚得之,但不曾援引古人为证。且乐府江南古辞云:“江南可採莲,莲葉何田田。鱼戏莲葉间,鱼戏莲葉东,鱼戏莲葉西,鱼戏莲葉南,鱼戏莲葉北。”子美正用此格。

解“风马牛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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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龟父诗:“鸿雁书远空,马牛风寒草。”题胡潜风雨山水图予於下句全不解。按,左氏:“君处北海,寡人处南海,惟是风马牛不相及也。”按,服虔云:“风,放也。牝牡相诱谓之风。”尚书称“马牛其风”。左氏所谓“风马牛”,以马牛风逸,牝牡相诱。孔颖达云:“盖是末界之微事。言此事不相及,故以取喩不相干也。”而用於此,何哉?

革己日乃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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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子發解“革己日乃孚”云:“先儒读作已事之已,当读作戊己之己。十日至庚而更,更,革也。自庚至己,十日浃矣。己日者,浃日也。”其说甚当,第未有所據。予按,周礼:“悬治象,浃日而敛之。”说者曰:“自甲至癸,十日也。自子至亥,十二辰也。”今自庚至己,则浃日矣。故孔颖达曰:“浃为周匝也。”

论马牛称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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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氏传·襄公二年:“马牛皆百匹”,或曰“牛亦可以称匹”,非也。司马兵法:“丘出马一匹,牛三头。”则牛当称“头”,不当称“匹”。今此称匹者,并言之耳,经传之文多类此。易·繫辞云:“润之以风雨。”论语云:“沽酒市脯不食。”玉藻云:“大夫不得造车马。”曲礼:“猩猩能言,不离禽兽。”皆从一而省文也。

辨四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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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坡先生辨四族云:“太史公多见先古书,故其言时有可考,以正以来儒者之失。四族者,若皆穷姦极恶,则必诛於之世,不待矣。屈原云:‘悻直以亡身’,则盖刚而犯上者耳。若四族者皆小人也,则安能以变四夷之俗哉?由此观之,四族皆非诛死,亦不废弃。但迁之远方,为要荒之君长耳。左氏之言,皆後世流传之过。若有大姦在朝而不能去,则不足为矣。”以上皆东坡说。予按,左氏传云:“颛顼氏有不才子,不可教训,不知话言。告之则顽,舍之则嚚。傲狠明德,以乱天常。天下之民,谓之祷杌。”夫左氏所谓“傲狠”者,则屈原所谓“刚直”也。意屈取此耳。祷杌,即也。左氏所谓“投诸四裔以禦魑魅”,即非诛死矣。岂东坡别有所见而为是说欤?不然,何差殊如此也?

臧文仲家有宝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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礼器曰:“诸侯以龟为宝,以圭为瑞。家不宝龟,不藏圭,不臺门,言有称也。”臧文仲家有守龟,名曰蔡。文仲三年为一兆,武仲三年为二兆,孺子三年而为三兆。文仲,卿大夫也,而家有宝龟,可乎?此孔子所以不取也。

王观国柳子厚不取童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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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观国学林新编,辨柳子厚非国语曰:“献公问於卜偃:‘攻何月也?’对曰:‘童谣有之。’子厚非曰:‘童谣无足取者,君子不道也。’观国按,有曰古人、有曰谚、有曰谚,此皆与童谣一体,盖君子之言也。特假曰古人、曰谚、曰谚、曰童谣耳。故诗三百篇率多妇人、女子、小夫、贱隶之所为耳。苟其言有理而不悖於道,虽童谣何伤焉?”以上皆观国说。予按,列子载:“治天下五十年,不知天下之治与不治,亿兆之願戴己与不願戴己。顾问左右,外朝及在朝,皆不知也。乃微服遊於康衢,闻童儿谣曰:‘立我蒸民,莫匪尔极。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。’喜曰:‘儿,谁教尔为此言?’童儿曰:‘闻之大夫。’大夫曰:‘古诗也。’还宫,召,因禅以天下,不辞而受之。”夫子厚以谣为不足取,固已非矣。观国排之,不能引此,而姑以之谚,又何陋耶!

淮水竭,王氏灭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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内翰汪彦章汪及之種德堂记云:“昔王祥王览,当东汉之末,兄弟隐居者三十馀年,以孝友著名於世。及而子孙极蕃以大,更六朝数百年,谱牒不能传而後已。故谚曰:‘淮水竭,王氏灭。’淮水固无可竭之理,而王氏至今有人也。”予按,南史·王悦之赞曰:“昔初渡王导卜其家世。郭璞云:‘流竭,王氏灭。’”观夫晋氏以来,诸冠冕不替。盖亦人伦所得,岂惟禄之所传乎。及於亡之年,流实竭。曩时人物,扫地尽矣。斯乃兴亡之兆,已有前定。天之所废,岂知识之所谋乎。然则亡之年,淮水实竭。而汪氏以为淮水实无可竭之理,何耶?岂汪氏偶忘之欤?兼‘流竭,王氏灭’之语,郭璞之辞。本载晋书,亦非俗谚也。

尚书孔臧以多为少,毛诗太史公以少为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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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无所據者,皆不可以为信,所以古人戒於议论也。如尚书一经,太常孔臧尝以多为少矣。毛诗一经,太史公尝以少为多矣。何以见之?尚书有百篇。自焚以来,初求之,惟得二十八篇。故孔臧与孔安国书云:“尚书二十八篇,前世以为放二十八宿。”此尤可笑。至如诸儒,马融郑康成王肃杜预,皆疑经传所引秦誓,以其文似若浅露。及晋元帝时,豫章内史梅赜始献孔安国所注古文尚书。其内有秦誓三篇,凡记传所引,悉皆有之。此孔臧以多为少也。左氏传载“季札聘鲁,请观乐。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,又为之歌,又为之歌,又为之歌,又为之歌,又为之歌,又为之歌,又为之歌,又为之歌,又为之歌,又自桧以下无讥焉,又为之歌小雅,又为之歌大雅,又为之歌。”然则乐工所歌诗风十五国,其名与诗同,惟次第稍异耳。由是知孔子以前,篇目已具。其所删削,盖又不多。又传记所引逸诗甚少,知元不多故也。太史公史记·孔子世家乃云:“古者诗三千馀篇,孔子去其重,取三百五篇。”盖太史公之失,以少而为多也。

北土重同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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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以同宗族者为骨肉。南史·王懿传云:“北土重同姓,谓之骨肉。有远来相投者,莫不竭力营赡。王懿王愉江南贵盛,是太原人,乃远来归接遇甚薄,因辞去。”又按,颜之推家训曰:“凡宗亲世数,有从父,有从祖,有族祖。江南风俗,自兹以往,高秩者,通呼为尊;同昭穆者,虽百世犹称兄弟。若对他人称之,皆云族人。河北士人,虽三二十世,犹呼为从伯、从叔。梁武帝尝问一中土人曰:‘卿北人,何故不知有族?’答云:‘骨肉易疏,不忍言族耳。’”予观南北朝风俗,大抵北胜於南。距今又数百年,其风俗犹尔也。

“万乘”字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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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子万乘,诸经音训皆作去声。余读傅玄汉高祖画赞曰:“赫赫祖,受命龙兴。五星协象,神母告徵。讨,如日之升。超从侧陋,光據万乘。”亦可以平声用也。

郑谷胡少汲荆公张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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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谷送春诗云:“三月正当三十日,风光别我苦吟身。共君一夜不须寐,未到晓鐘犹是春。”按,此贾长江三月晦日赠刘评事胡少汲诗云:“含酸梅子渐生仁,莺老花飞迹已陈。一夜南风摇斗柄,明朝烟柳不关春。”送春信知才力之不侔也。然意亦本荆公诗:“欲知人世春多少,先验东方北斗杓。”御柳荆公诗又本於张说守岁诗:“愁心随斗柄,东北望回春。”

“一则仲父,二则仲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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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立之诗话云:“或云:‘一则仲父,二则仲父[8],可对‘千不如人,万不如人’。”予以为“一则仲父,二则仲父”,可对“千冯道,万冯道”。苏子由和东坡定惠院月夜诗有云:“娄公见唾行自乾,冯老尚多谁定骂。”自注云:“千冯道,万冯道,此语乃旧传也。”然五代有“一则任圜,二则任圜”之语[9],此亦可对也。

诗因助语足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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卢延逊有诗云:“不同文赋易,为有者之乎。”苦吟予以为不然。尝见右史记衢州王介,字仲甫,以制举登第,作诗多用助语足句。有送人应举诗落句云:“上林春色好,携手去来兮。”又赠人落第诗云:“命也岂终否,时乎不暂留。勉哉藏素业,以待岁之周。”云此格古所未有。予以是知延逊之诗未尽。

林子中诗失为臣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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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坡赠传真妙善大师惟真诗,先言“平生惯写龙凤质”,後言“尔来传写亦及我”。林子中谓失为臣体。予以为论诗岂当尔耶?

阿谀非保身良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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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全忠尝与僚友及遊客坐於大柳之下。全忠独言曰:“此木宜为车毂”,众莫应。有遊客数人起应曰:“宜为车毂。”全忠勃然厉声曰:“书生辈好顺口玩人,皆此类也。车毂宜用夹楡,柳木岂可为之!”顾左右曰:“尚何待?”左右数十人捽言宜为车毂者,悉撲杀之。予观唐太宗宇文士及,佞其喜嘉木,太宗英主,固宜尔。彼全忠一凶人,犹知以顺旨为可杀。而世之小人,方以阿谀为保身之良策,何哉?

袁天纲武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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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载武后之幼,母抱以见袁天纲,绐以男。天纲视其步与目,惊曰:“龙瞳凤颈,极贵验也。若为女,当作天子。”此说失於不择,盖取谈宾录之过也。天纲视人祸福,毎见於十年之後,虽时日不差。孰谓男女不辨,而可以善相称。

周幽王撃鼓而褒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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吕氏春秋载:“尝寇周,幽王撃鼓,诸侯皆至,褒姒大悦而笑;王欲褒姒之笑,数撃鼓,而诸侯至无寇;及真寇至,撃鼓而诸侯不来,遂为所灭。”[10]予尝观宋景文雁奴说王荆公雁奴诗。然後知幽王者,其自为雁奴乎。史记以为举烽火。

梅圣兪孙绰哀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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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邻幾杂志云:“梅圣兪宁陵,寄诗云:‘独护慈母丧,泪与河水流。河水终有竭,泪泉常在眸。’宁陵阻风雨寄都下亲旧彦猷持国讥作诗早,应之以蓼莪及傅咸赠王何二侍中诗。”以上皆说。余谓不独此,孙绰表哀诗,其序云:“自丁荼毒,载离寒暑,……不胜哀号,……作诗一首,敢冒谅暗之讥,以申罔极之痛。”故洪玉父鲁直丁母忧,绝不作诗。夫鲁直不作者,以非思亲之诗也;孙绰作者,以思亲之诗也。由是知圣兪作诗之早,庸何伤乎?其曰“敢冒谅暗之讥”,则虽人臣,亦可以谅暗也。

诗有夺胎换骨,诗有三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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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觉範冷斋夜话曰:“山谷云;‘诗意无穷,而人之才有限。以有限之才,追无穷之意,虽少陵渊明,不得工也。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语,谓之换骨法;规模其意形容之,谓之夺胎法。’”予尝以觉範不学,故毎为妄语。且山谷作诗,所谓“一洗万古凡马空”,岂肯教人以蹈袭为事乎?皎然尝谓:“诗有三偸:偸语最是钝贼,如傅长虞‘日月光太清’,陈後主‘日月光天德’是也;偸意事虽可罔,情不可原,如柳浑:‘太液微波起,长杨高树秋’,沈佺期‘小池残暑退,高树早凉归’是也;偸势才巧意精,略无痕迹,盖诗人偸狐白裘手,如嵇康‘目送归鸿,手挥五絃’,王昌龄‘手携双鲤鱼,目送千里雁’,是也。”夫皎然尚知此病,孰谓学如山谷,而反以不易其意,与规模其意,而遂犯钝贼不可原之情耶?

唐彦谦苏子瞻诗用“三尺”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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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少蕴石林诗话云:“杨大年刘子仪皆喜唐彦谦诗,以其用事精巧,对偶亲切。黄鲁直诗体虽不类,然不以为过。如彦谦题高庙云:‘耳闻明主提三尺,眼见愚民盗一抔。’毎称赏不已,多示学诗者以为模式。三尺、一抔,虽是著题,然语皆歇後。一抔事无两出,或可略‘土’字。如三尺,则三尺律、三尺队皆可,岂独劔乎?‘耳闻明主’,‘眼见愚民’,尤不成语。予数见交遊,道鲁直语,意不可解。苏子瞻有‘买牛但自捐三尺,射鼠何劳挽六钧’,亦同此病。六钧可去‘弓’字,三尺不可去‘劔’字,此理甚易知也。”以上皆石林语。予按,高祖纪云:“上嫚骂之曰:‘吾以布衣,提三尺取天下。’”又韩安国传云:“高帝曰:‘提三尺取天下者,朕也。’”颜师古注曰:“三尺,劔也。而流俗书本或云‘提三尺劔’,‘劔’字後人所加耳。”然则石林诗话乃有歇後之说,何邪?

董十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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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下之事,多成於贫贱感激之中,或败於富贵安乐之际,理无可疑也。苏秦其所成就,虽不足道。使其有二顷之田,其能佩六国相印乎?又况於为天下者哉。故中兴难於创业,是谓不刊之说。宣帝光武所以独称於者,以二君俱起於民间耳。董敦逸永豐县村落人。哲庙时,为吏部侍郎。招乡人之寓太学者,以训童稚。童稚业不精进,责之。自言“幼入上庠,甘荠鹽者凡幾年。今汝若此,何以有成邪?”其乡人答曰:“公言过矣。侍郎乃董十郎儿,贤郎乃侍郎儿。以此校之,固相什伯矣。”予尝爱其言有理。古语有之:“其言虽小,可以喩大。”起白屋,父行第十。

蔡元长欲为张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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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古姦人,周身之術非不至。然而祸患之来,卒出於非意所及者,何耶?盖恶逆既积,则天地鬼神所不容,其谋徒巧也。宣和四年,人攻大辽,遣王纬来乞师。宰相王将明主其议,以童贯为宣抚使,蔡居安副之。蔡元长作诗送其行,有曰:“百年信誓宜坚守,六月行师合早归。”元长之为是诗也,盖欲为他日败事张本耳。殊不知政和中,元长首建严之议,招纳李良嗣以为谋,又欲以妖人王仔息服锦袍铁帻,为大将。计议已定,会仔息抵罪伏诛,遂止。将明所为,乃推行元长之意,世可尽欺乎?元长始以绍述两字,劫持上下,擅权久之。知公议不可以久鬱也,宣和间,始令其子约之,招致习为元祐学者。是以杨中立洪玉父诸人皆官於中都;又使其门下客著西清诗话以载语,亦欲为他日张本耳。终之祸起朔方,竟以不免,岂前所谓其谋徒巧耶。

欧阳公冯道乃壮岁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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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曰:“伯夷叔齐,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。谓柳下惠少连,降志辱身矣。”夫管仲降志辱身,非圣人不足以知其仁,彼元结乌足以论之。求诸後世,狄仁杰冯道庶幾焉。仁杰则人无异论。自为欧阳公所诋,故学者一律不復分别,惜哉!独富郑公黄门、王荆公以大人称之。盖欧阳公为史时,甫壮岁;使晩为之,必不尔也。前辈谓韩魏公庆暦嘉祐施设,如出两手,岂老少之异欤?欧阳公出处与同,其论冯道,予以为当以庆暦嘉祐为例。则也,庶乎有取於欧阳公矣。

东坡程颐,不如欧阳公善处石守道江邻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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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坡先生才气高一时,未始下人。故自言嫉程颐之姦见公奏议,又诋为“燠糟陂裏叔孙通。”孙君孚谈圃然议者以为过。故吕原明家塾记云:“元祐初,苏子瞻程正叔不相能”;又言:“不如欧阳永叔之善处石守道也。”以予观之,岂特待守道为然。江邻幾欧阳公契分不疏,晩著杂志,诋公尤力。梅圣兪以为言,而公终不问。邻幾既死,公弔之,哭之痛。且告其子曰:“先公埋铭,当任其责矣。”故公叙铭邻幾,无一字贬之。前辈云:“非特见公能有所容,又使天下後世读公之文,知公与邻幾,始终如一,且将不信其所诋矣。”孟子曰:“以善养人者,然後能服天下。”欧阳公之谓矣。

高祖韩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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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景文公云:“或讥汉高祖张良陈平不能得天下,曰不然。高祖不能用。夫智高於,乃能聽其谋。至项羽不能用范增,则败矣。”予以景文徒知其一耳。独不见韩信之言乎?方之被擒也,互论其长。曰:“陛下不善将兵,而善将将。”嗟乎,不知高祖胸中,能著幾韩信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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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景文公云:“刘齐善言。说曰:‘六十四卦,本之乾坤,故诸卦中皆有乾坤象意。孔子叙干为玉、为金,坤为牛、为马之类,本释他卦所引,非徒言也。不可云‘得意忘象,得象忘言。’”予以不可云:“得意忘象,得象忘言”,是矣。然尝云:“触类可为其象,合义可为其徵。义苟在健,何必马乎?类苟在顺,何必牛乎?爻苟合顺,何必坤乃为牛;义苟应健,何必干乃为马?”则之说,即之说也。景文又云:“王弼,直發胸臆,不如郑康成等师承有自也。或曰:‘何以得立为一家?’景文曰:‘弃易象互体,专附小象,衍成其文,是以诸儒不能訾。’”予以为不然。盖之书,其道有四:意、言、象、数是也。有数而後有象,有象而後有意,有意而後有言。今捨象数而以言意论,是犹剪其根本,而求枝葉之繁,可乎?之道,在六经尤为简奥。盖五经止言人事,而则三才具焉。第儒象数之馀,流为灾祥刻应之说,所谓过之者兹,後世所以深排之。若以论而捨象数,则非矣。然则弼者,岂所谓不及者耶?

张伯玉六经阁王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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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人要为不可及。王弼,於“初九,潜龙勿用”下注云:“文言备矣。”世之陋者,往往诋其无所發明。予尝见李畋著论,以为“之所传止於四字者。盖易经之旨,未敢率用己意,欲尊乎道也。”乃知前辈用心如此。予尝见吕居仁言,曾子固初为太平州司戸,时张伯玉作守。欧阳公荆公诸人咸薦之,伯玉殊不为礼。一日,就设厅作大排,召子固。惟宾主二人,亦不交一谈。既而召子固於书室,谓曰:“人以公为曾夫子,必无所不学也。”子固辞避而退。一日,请子固六经阁记子固屡作,终不可其意。乃谓子固曰:“吾试为之。”即令子固代书曰:“六经阁者,诸子百家皆在焉,不书,尊经也。”文多不载。乃知伯玉之意,取李畋發明之意耳。伯玉,字公达范文正公客。所以掲己,示子固如此者。子固年少恃才名,私以不识字诋之,伯玉有所闻,故耳。

东坡知味、李公择知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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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坡资善堂中,盛称河豚之美。李原明问:“其味如何?”答曰:“直那一死。”李公择尚书,江左人,而不食河豚。尝云:“河豚非忠臣孝子所宜食。”或以二者之言问予,予曰:“由东坡之言,则可谓知味;由李公择之言,则可谓知义。”

著述须待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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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辈未尝敢自夸大。宋景文公尝谓:“余於为文,似蘧瑗年五十,知四十九年非;余年六十,始知五十九年非。其庶幾至道乎?”又曰:“余毎见旧所作文章,憎之,必欲烧弃。”梅尧臣曰:“公之文进矣,僕之为诗亦然。”故公晩年修唐书,始悟文章之难。且叹曰:“若天假吾年,犹冀老而後成。”南城李泰伯叙其文,亦曰:“天将寿我乎,所为固未足也。”类皆不自满如此,故其文卓然自成一家。善乎欧阳公之言曰:“著述须待老,积勤宜少时。”获麟赠姚闢先辈岂公亦有所悔耶?

太祖推服桑维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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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祖尝与赵普议事,有所不合。太祖曰:“安得宰相如桑维翰者,与之谋乎?”对曰:“使维翰在,陛下亦不用,盖维翰爱钱。”太祖曰:“苟用其长,亦当护其短。措大眼孔小,赐与十万贯,则塞破屋子矣。”予按,去国初未远,故太祖所以推服维翰者,宜有以得之。使维翰获用,岂尽出下乎?盖尝因太祖推服之义,而考维翰本传。其议论皆为欧阳公削去,无从而见之。其後读孔氏续世说出帝之初,浸用景延广。“维翰恐与契丹失欢,上疏曰:‘议者以陛下於契丹有所供亿,谓之耗蠹。有所卑逊,谓之屈辱。微臣所见,则曰不然。且以汉祖英雄,犹输货於冒顿;神尧武略,尚称臣於可汗。此谓达於权变,善於屈伸。所损者微,所利者大。必若因兹交造,遂成衅隙,自此岁岁调發,日日转输,困天下之生灵,空国家之府藏,此为耗蠹,不亦甚乎?兵戈既起,将帅擅权。武吏功臣,过求姑息,边藩远郡,得以骄矜。外刚内柔,上陵下替。此为屈辱,又非多乎?’”所具止此,议论虽不尽见。其揣度事势,深切著明,有能加之者欤?太祖所以推服之也。

繁钦论鼓吹,崔令钦教坊女善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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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後山云:“繁钦魏文论鼓吹云:‘潜气内转,哀声外激。大不抗越,细不幽散。’”不若崔令钦语也。记教坊任智方四女皆善歌,其中二姑子,吐纳凄惋,收敛浑沦,三姑子容止闲和,傍观若意不在歌;四姑子發声遒润,虚静似从空中来。不以文名,若此语可以谓之文矣。

贵在富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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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马季主传云:“曰:‘富为上,贵次之。’”繫辞云:“崇高莫大乎富贵”,贵在富之下。予尝记钱希白著书,有人王令,遇鬼胡元春询向去禄寿,笑曰:“阴功与天爵俱高。人爵,末事也。尚书五福,不言禄,此乃深旨,非老夫所能知也。”予乃知贵在富下者以此。

颜鲁公失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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颜鲁公将死,叱李希烈曰:“吾年且八十,官太师。吾守吾节,死而後已。”予尝曰:“鲁公之节,虽与日月争光可也,而不能不失於其言。使年未至於八十,官未至於太师,节可不尽乎?以来,视易君如弈棋,士鲜知节义。褚渊为齐司徒,贺客满座。褚炤欢曰:‘使彦囘作中书郎而死,不当为一名士邪?’名德不昌,乃復有期颐之寿。嗟乎,使如言,国何赖於老成哉?”

张华死有馀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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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臣事君当大位者,事有关於社稷,虽以死争可也。予见古今备礼数,作文具者多矣。张华被执,曰:“式乾[11]之议,臣谏章具存,可覆按也。”张林曰:“谏而不从,何不去位?”无以对。予谓死而有知,有馀愧矣。

  1. 归田录”至“富贵者也”云云:归田录·卷二:“晏元献公喜评诗,尝曰:‘“老觉腰金重,慵便枕玉凉”寇莱公未是富贵语,不如“笙歌归院落,灯火下楼臺”白乐天宴散,此善言富贵者也。’人皆以为知言。”
  2. 白水真人:钱币“货泉”之别称。后汉书·光武帝纪论:“及王莽篡位,忌恶刘氏,以钱文有金刀,故改为货泉,或以货泉字文为‘白水真人’。”
  3. 青州从事:美酒之代称。世说新语·术解:“桓公有主簿善别酒,有酒辄令先尝。好者谓‘青州从事’,恶者谓‘平原督邮’。青州齐郡平原县。‘从事’言‘到脐’,‘督邮’言在‘上住’。”
  4. 石崇”至“赵王”云云:晋书·石苞传·(子)石崇传:“有妓曰绿珠,美而艶,善吹笛。孙秀使人求之。时在金谷别馆,方登凉台,临清流,妇人侍侧。使者以告。尽出其婢妾数十人以示之,皆蕴兰麝,被罗縠,曰:‘在所择。’使者曰:‘君侯服御丽则丽矣,然本受命指索绿珠,不识孰是?’勃然曰:‘绿珠吾所爱,不可得也。’使者曰:‘君侯博古通今,察远照迩,愿加三思。’曰:‘不然。’使者出而又反,竟不许。怒,乃劝亦潜知其计,乃与黄门郎潘岳阴劝淮南王齐王以图觉之,遂矫诏收潘岳欧阳建等。正宴於楼上,介士到门。绿珠曰:‘我今为尔得罪。’绿珠泣曰:‘当效死於官前。’因自投於楼下而死。曰:‘吾不过流徙广耳。’及车载诣东市,乃叹曰:‘奴辈利吾家财。’收者答曰:‘知财致害,何不早散之?’不能答。母兄妻子无少长皆被害,死者十五人,时年五十二。”
  5. 五代安重诲”至“反而杀之”云云:五代史·唐臣传·任圜传:“重诲尝过出妓,善歌而有色。重诲欲之,不与。由是二人益相恶。而遽求罢职,乃罢为太子少保。不自安,因请致仕,退居於磁州朱守殷反於汴州重诲守殷连谋,遣人矫制杀之。受命怡然,聚族酣饮而死。”
  6. 外史梼杌”至“人皆服其有守”云云:蜀梼杌·卷上:“内枢密使潘炕,字疑梦,其先河南人,有噐量,家人未尝见其喜怒,然嬖於美妾解愁,遂风恙成疾。解愁赵氏,其母梦吞海棠花蕋而生,有国色,喜为新声及工小词。尝至第,见之谓曰:‘朕宫无如此人。’意欲取之,曰:‘此臣下贱人,不敢以薦於君’其实靳之弟谓曰:‘绿珠之祸,可不戒耶?’曰‘人生贵於適意,岂能爱死而自不足於心耶!’人皆服其有守。”
  7. 以上皆王观国说:学林·杜鹃诗谓:“杜子美杜䳌诗曰:‘西川有杜䳌,东川无杜鹃。涪万无杜鹃,雲安有杜鹃。’注诗者曰:‘上四句非诗,乃题下自注,後人误写。’观国详,此四句非子美自注,皆诗也,自四句而下继曰:‘我昔遊锦城,结庐锦水边。有竹一顷馀,乔木上参天。’盖‘鹃’字继之,以‘边’字、‘天’字为韵,可以见矣。子美绝句诗曰:‘前年渝州杀刺史,今年开州杀刺史。群盗相随剧虎狼,食人更肯留妻子。’三绝句其一此诗正与杜鹃诗相类,乃自是一格也。”
  8. “一则仲父,二则仲父”:吕氏春秋·任数篇:“有司请事於齐桓公桓公曰:‘以告仲父。’有司又请,公曰:‘告仲父。’若是三,习者曰:‘一则仲父,二则仲父,易哉为君!’桓公曰:‘吾未得仲父则难,已得仲父之後,曷为其不易也?’桓公管子,事犹大易,又况於得道術乎?”
  9. 五代有“一则任圜,二则任圜”之语:新五代史·唐臣传·任圜传:“是秋,韦说豆卢革罢相,安重诲郑珏孔循议择当为相者,意属李琪,而雅不欲为相,……重诲以为然。佗日,明宗问谁可相者,重诲即以(崔)协对。前争。……议未决,重诲等退休於中兴殿廊下,孔循不揖,拂衣而去,行且骂曰:‘天下事一则任圜,二则任圜乃何人!’”
  10. 吕氏春秋”至“遂为所灭”云云:吕氏春秋·疑似篇:“人,与诸侯约,为高葆祷于王路,置鼓其上,远近相闻。即寇至,传鼓相告,诸侯之兵皆至救天子。寇当至,幽王击鼓,诸侯之兵皆至,褒姒大说,喜之。幽王褒姒之笑也,因数击鼓,诸侯之兵数至而无寇。至於後寇真至,幽王击鼓,诸侯兵不至。幽王之身,乃死於丽山之下,为天下笑。此夫以无寇失真寇者也。贤者有小恶以致大恶。褒姒之败,乃令幽王好小说以致大灭。故形骸相离,三公九卿出走,此褒姒之所用死,而平王所以东徙也,秦襄晋文之所以劳王劳而赐地也。”
  11. 式乾式乾殿宫殿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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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改斋漫录

 

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,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,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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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南宋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,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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