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川文钞/13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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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三•墓志铭
编辑公讳致尧,字正臣。其先封鄫,鄫亡,去“邑”为氏。王莽乱,都乡侯据弃侯之豫章家之,盖豫章之南昌,后分为南丰,故今为南丰人。司徒为宜州刺史,再世生仁旺,赠尚书水部员外郎,公考也。
李氏有江南,抚州上公进士第一,不就。太平兴国八年,乃举进士中第,选主符离簿。岁馀,授兴元府司录,道迁大理评事,迁光禄寺丞,监越州酒。召见,拜著作佐郎,知淮阳军。将行,天子惜留之,直史馆,赐绯鱼袋,使自汴至建安军行漕。诏曰:“凡三司州郡事有不中理者,即验之。”最钩得匿货以五百万计。除秘书丞、两浙转运副使,改正使。
始,谏议大夫知苏州魏庠、侍御史知越州王柄,不善于政,而喜怒纵入,庠介旧恩以进,柄喜持上。公到,劾之以闻。上惊曰:“曾某乃敢治魏庠,克畏也。”克畏,可畏也,语转而然。庠、柄皆被绌。杨允恭督扬子运,数言事,多可,人厌苦之。公每得诏曰:“使在外,便文全己,非吾心也。”辄不果行。允恭告上,上使问公,公以所守言。上由此薄允恭,不听。言苛税一百三十馀条,罢之。移知寿州。寿俗挟赀自豪,陈氏、范氏名天下,闻公至,皆迎自戢,公亦尽岁无所罚。既代,空一城人遮行,至夜,乃从二卒骑出城。去郡,转太常博士、主客员外郎。
章圣嗣位,常亲决细务,公言之,又言民惫甚,宜弛利禁。是时羌数犯塞,大臣议弃银、夏以解之。公奏曰:“羌虚款属我,我分地王之,非计也。今羌席此,劫它种以自助,不过二三年,患必复起矣。宜择人行塞下,先调兵食,待其变而已。”不报。二年,羌果反,围灵州,议臣请去灵州勿事。公议曰:“羌所以易拒者,以灵州缀其后也。”判三司盐铁勾院,天子欲以为知制诰,召试矣,大臣或忌之,迁户部员外郎、京西转运使。请限公卿大夫子官京师。陈彭年议遣使行诸部减吏员,下其事京西。公曰:“彭年议,无贤愚一切置不用邪?抑择愚而废之耶?择愚而废之,人材其可以蚤暮验耶?”上令趣追使还。数论事,上感之,还公。既而王均诛,命公抚蜀,所创更百馀事。
李继迁再围清远、灵武,以丞相齐贤为邠宁、环庆、泾原、仪渭经略使,丞相引公为判官。公奏记曰:“兵数十万,王超既已都部署为之主,丞相徒领一二朝士往临之,超肯用吾进退乎?吾能以谋付与超而有不能自将乎?不并将西无补也。超能薄,此重事,愿更审计。”丞相及公以为言。诏陕西即经略使追兵,皆以时赴。公曰:“将在空虚无人之处,事薄而后追兵,如后何?”遂辞行,上怒,未有所发。会召赐金紫,公曰:“丞相敏中以非功德进官,臣论其不可。用今臣受命,事未有效,不敢以冒赐。”固辞,由此贬公为黄州团练副使,既而超果败,清远、灵武踵亡。会南郊恩复官,知泰州,丁母夫人陈氏忧,服除,授吏部员外郎,知泉州。
公常谓选举旧制非是,请得论改之。陈省华子尧谘请托殿上为奸,以第畀举人败,省华、尧谘有邪巧材,朝廷皆患恶而方幸,无敢斥之者,公入十馀疏辩之,移知苏州。至五日,移知扬州。扬州守职田,岁常得千斛,然遣吏督贫民耕,民苦之,公不使耕。天子方崇符瑞,兴昭应诸宫,且出幸祠。公疏言:“昔周成王既卜世三十,卜年七百,然观于《周礼》,其经纬国体,人事微细无不具,则知王者受命,必修人事,以称天所以命之之意,不举属之天以怠人事也。”终曰:“陛下始即位,以爵禄侍君子。近年以来,以爵禄畜盗贼。”大臣愈不怿,移知鄂州。封泰山恩,迁礼部郎中。始解扬州,受添支差多一月,公寻自言,恶公者因复绌公监江宁盐酒。西祀恩,迁户部郎中。以祥符五年五月丁亥病不起,年六十六。阶至朝请郎,勋至骑都尉。遗戒曰:“毋陷于俗,媚佛夷鬼,以污我家人行之。”所著《仙凫羽翼》三十卷、《广中台志》八十卷、《清边前要》三十卷、《西陲要纪》十卷、《为臣要纪》三卷、《直言纪》五卷、《文集》三十卷,传于世。尤长于歌诗云。以其年十一月,归葬南丰之东园。水渍墓,天圣元年,改葬龙池乡之源头。
始公娶黄氏,生子男三人。易占尝为太常博士,以能文称。公以博士故,赠至右谏议大夫。公没八年而博士巩生,生三十五年,巩以博士命次公生平事,使来曰:“为我誌而铭之。”某视公,犹大父也,其少也,则得公之详如其孙之云。
始公自任以当世之重也,虽人望公则亦然。及遭太宗,自谓志可行,卒之闭于姦邪,彼诚有命焉。悲夫,亦正之难合也。虽其难合,其可少枉乎?虽其少枉,合乎未可必也,彼诚有命焉。虽然,其难合也,祗所以见正也。孔子曰:“所谓大臣者,以道事君,不可则止。”於戏,公之节,非庶几所谓大臣者欤?铭曰:
既墓而圮,乃升宅原。谁来求铭?公子与孙。公初洎终,惟义之事。维才之完,而薄于施。乃其后人,有克厥家。天启予公,非在兹耶。
君姓谢氏,讳景平,字师宰。尚书兵部员外郎、知制诰、阳夏公、赠礼部尚书讳绛之子,太子宾客、陈留公、赠礼部尚书讳涛之孙,泰宁军掌书记、赠尚书吏部侍郎讳崇礼之曾孙。初以祖父荫试秘书省校书郎、守将作监主簿,既而中进士第,签书崇信军节度判官厅公事,监楚州西河转般仓,累官至秘书丞。年三十三,以治平元年十二月庚申卒。妻尹氏,生男女四人,皆前死。其兄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君邓州穰县五陇山南。
谢氏故家河南缑氏,君六世祖仕吴越,故自陈留公以上三世葬杭之富阳,至君始葬阳夏公于邓,为穰人,而今以君祔葬。
君于忿不忮,于欲不求,虽学之力,亦其天性。故其孝弟忠信、宽柔逊让、庄静谨洁称于儿童,以至壮长。而成不充其志,施不尽其材,此学士大夫所以哀其死而多为之出涕也。然君文学、政事、言语,已能自达于一时,其于道德之意、性命之理,则求之而不至,闻矣而不疑。呜呼,可谓贤已。铭曰:
阳夏四子,皆贤而材。季也早死,吾铭其埋。今又铭叔,呜呼可哀。古之死者,以死为息。嗟叔方刚,何愒之亟?昭昭者逝,嶷嶷者藏。为识在斯,铭则不亡。
马君讳遵,字仲涂,世家饶州之乐平。举进士,自礼部至于廷,书其等皆第一。守秘书省校书郎,知洪州之奉新县,移知康州。当是时,天子更置大臣,欲有所为,求才能之士以察诸路,而君自大理寺丞除太子中允、福建路转运判官。以忧不赴,忧除,知开封县,为江淮荆湖两浙制置发运判官。于是君为太常博士,朝廷方尊崇其使事以监六路,乃以君为监察御史,又以为殿中侍御史,遂为副使。已而还之台,以为言事御史。至则弹宰相之为不法者,宰相用此罢,而君亦以此出知宣州。至宣州一日,移京东路转运使。又还台为右司谏,知谏院。又为尚书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,同判流内铨。数言时政,多听用。
始君读书,即以文辞辩丽称天下,及出仕,所至号为辨治,论议条鬯,人反复之而不能穷。平居颓然,若与人无所谐,及遇事,有所建则必得其所守。开封常以权豪请托不可治。客至有所请,君辄善遇之无所拒。客退,视其事一断以法。居久之,人知君之不可以私属也,县遂无事。及为谏官、御史,又能如此。于是士大夫叹曰:“马君之智,盖能时其柔刚以有为也。”
嘉祐二年,君以疾求罢职以出,至五六,乃以为尚书吏部员外郎、直龙图阁,犹不许其出。某月某甲子君卒,年四十七。天子以其子某官某为某官,又官其兄子持国某官。夫人某县君郑氏。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君信州之弋阳县归仁乡里沙之原。
君故与予善。予常爱其智略,以为今士大夫多不能如,惜其不得尽用,亦其不幸早世,不终于贵富也。然世方惩尚贤任智之弊,而操成法以一天下之士,则君虽寿考且终于贵富,其所畜亦岂能尽用哉?呜呼,可悲也已。
既葬,夫人与其家人谋而使持国来以请曰:“愿有纪也,使君为死而不朽。”乃为之论次,而系之以辞。曰:
归以才能兮又予以时,投之远途兮使骤而驰。前无御者兮后有推之,忽税不驾兮其然奚为。哀哀茕妇兮孰慰其思,墓门有石兮书以馀辞。
公王氏,讳某,字某。其先著望太原,而公之曾大考讳某,考讳某,皆葬抚州之临川县。公少力学,以孝悌称于乡里。既壮,起进士,为汉州军事推官。至则以材任剧,在上者交举之,迁大理寺丞,知大名府大名县,就除通判忻州,又通判真定府。府帅王嗣宗恃气侮折其属为不法,以故久之莫敢为通判者。公行,嗣宗固不怿,稍侵公以气,公恬然不为校也,以礼示之而已,嗣宗绌服。居十馀日,公请视狱。狱中系者常数百人,嗣宗意愠,辄久之不问,吏亦不敢言治。公视狱,所当治者数十人而已,馀悉当释,无所坐。于是嗣宗趣有司如公指,即日断出之,自是事无不听公所为。公辄分别可否,而使其政皆由嗣宗以出,虽府人或不知公于嗣宗日有助也。一府遂治,而士以此称公为长者。始公中进士,时同进有常陵公者嫉公,先以被酒,取公敕牒裂烧之,公为讳其事,以失亡告有司而已。其后陵公者为属吏,公举迁之。或非公以德报怨,公曰:“受诏举京官,彼今为吾属而任京官,吾则举之,何报怨之谓哉?且吾与彼乃未始有怨也。”盖公之行己多如此。
居一岁,移知保州,又以举者移知深州,又以选移知齐州,二州之人皆曰“公爱我”。已而提点刑狱淮南,兼劝农事。公于为狱,务在宽民,而以课田桑为急。按渠陂之故,诱民作而修之,利田至万九十顷,天子赐书奖谕,后出氏名付大臣召用。而当是时,丁谓为宰相。先是,谓以二人属公善视之,曰:“皆能吏也。”至则皆有罪,公发其状以闻。由此谓欲伤公,不果,而久之,公所任吏亦有赃坐,即绌公监池州顺安镇酒税。会今上即位,移滁州,又移知兴元府。自丁谓得罪徙南方,论者皆以公宜复用,而公亦且得疾不起矣。享年六十二,官至尚书主客郎中,明年天圣七年,葬和州之历阳县。后若干年,公夫人张氏葬,而公墓垫,乃改卜合葬于真州扬子县万宁乡铜山之原。
公子六人,于是存者二人:曰某,为殿中丞;曰某,为进士。其四人皆已卒:曰某,开封府士曹参军;曰某,楚州宝应县主簿;曰某、为进士。而公以殿中君积赠官至右谏议大夫。某,公兄孙也,受命于叔父而为铭。铭而次公之行事不能详者,以不得事公,而公之没,叔父皆尚少故也。呜呼,于公行事虽不得其详,而其略所闻如是,盖可以考公德矣。铭曰:
王亡晋封,远迹南土,公始有庙,妥其祢祖。孰强而胜,孰忌以争?孚予恭宽,在窒而亨。嶷嶷之节,因时乃发,曰黜予咎,匪仇予遏。避善不名,亦不陨闻,置铭新基,维以长存。
尚书虞部郎中晁君,讳仲参,字孝先,以治平四年五月九日卒于通判舒州事。其子以熙宁二年正月二十九日卜济州任城县谏议乡吕村之原以葬,状君之行来乞铭。掇其语为铭曰:
晁望颍川,卫有卿丙,错以术用,作汉家令。魏晋南北,史无传人,良正宦唐,仍不大振。开封于家,徙钜野县,辟时艰屯,出宋而显。迥奋布衣,太子太师。宗悫秉政,父子一时。三朝四世,锡荣丘墓。佺令中书,为君曾祖。有子迪者,刑部侍郎,乃生宗简,世德孔扬。使京东西,郎于刑部。君实其嗣,少则多誉。仲父保任,主簿上虞,宰墨隳政,易君仕初。从容调胹,吏莫玩法,墨以廉终,弱伸强慑。按察扰狱,夙如我谋,君不为夺,械囚于州。将范文正,叹爱而谓:“畏宜绳私,公勇勿畏。君愿持此,毕身无尤。”荐监越酒,旋宅父忧。判官于滁,擢丞大理,汝州郏城,来知县事。富姓赇吏,寓田势家,役繁且窘,中户愁嗟。君裒伪券,应手即辨,完蠹嘘枯,俗戒以劝。秦王诸孙,上冢入郛,卒榜驿吏,君擒而诛。将劾中人,匿车夜遁,移内侍省,罪令即讯。迄明年至,徒御无哗,能声震越,号称其家。易曹济阴,太子赞善,督尉索盗,里闾宴衎。马入罢牧,地租于民,厨传费剧,输之殆贫。君曰闵哉,责岂无豫。操书镌守,多绌其数。迁官博士,去领开州,大筑学校,率衣冠游。温汤之盐,实不酬课,岁蠲五万,奏自君可。氓疾不治,谒巫代医,教以饵药,尽投诡祠。失怙恃者,予其娶嫁,坐堂朝晡,饮酒闲暇。英宗纂极,员外于虞,比驾二部,阅最而除。今天子恩,始正郎位,摄舒期年,条教逾肄。殍来邻邦,赈使无僵,扶携饱去,又遗之粮。敦于除害,未始爱力,取枞阳河,避罗刹石。析池口征,合于铜陵,官不失算,舟无危行。人幸是为,旷数千载,趋令欢呼,无有稚艾。孤山、马当,岁漂百航,凿秋口浦,直走雷江。脱险风涛,几五百里,章随驿闻,就付其事。方冬告役,君夏而徂,寿五十五,识者叹吁。齐公孙氏,作配甚似,封永康君,诞惟四子:端仁、端义,端礼、端智。仁中进士,常州司理。义郊社郎,馀则未仕。五女四人,归为士妻,石、端、俣、彦,俣归而嫠。范胡二婿,纯粹、僧儒。幼处于家,君孙有五:男节、符、篯,其二则女。惟君平生,外晦内明,忤出不意,默无与争。禄周族姻,恩称疏戚,庖无朝炊,笑语如昔。晚尤静旷,病不告遗,极谈性命,方绝之时。子丐埋辞,衰粗走汴,掇其绪馀,以质幽竁。
邵公既国燕,其子孙处者犹食其初邑,至后世遂为邵氏。今有田里丹阳者独为大家,其所出往往称天下。君,丹阳人也,讳某,字某,少敏爽。皇考某欲大就之,为破赀聚留师宾以发其材。及壮,行内修,不标饰为名,而有誉于为士者。年四十,始以进士出佐镇东军,积功次,入尚书为屯田员外郎,通判亳州。遭母夫人某氏丧,不行以卒。
君工为诗歌,喜饮酒,与人交,恬如也。尤不好官爵,至京师,一不问权贵人所舍。事有类君者自言得迁,或劝君自言,终不许。然起家十九年,更三县,以材奏君者甚众。卒之明年,皇祐某年某月,弟某葬君某所,以夫人某氏祔。子男两人,曰某,曰某。一女子尚幼,铭曰:
乘于朝,葬于里,厥嫔祔之祭则子,以完归亲维有祉。
葛,公姓也。源,名也。宗圣,字也。处州之丽水,公所生也。明州之鄞,后所迁也。贯,曾大考也。遇,大考也。旺,累赠都官郎中,考也。进士,公所起也。洪州左司理参军、吉州太和县主簿,江州德化县令,监兴国茶场,威武军节度推官,知广州四会县,著作佐郎、知开封雍丘县,秘书丞、知泉州同安县,太常博士、通判建州,屯田员外郎、知庆成军,都官员外郎、知南剑州,司封员外郎、祠部郎中、江浙荆湖福建广南提点银铜坑冶铸钱,度支郎中、荆湖北提点刑狱,此公之所阅官也。
州将之甥与异母兄殴人而甥杀之,州将胁公曰:“两人者皆吾甥,而杀人者乃其兄也,我知之,彼大姓也,无为有司所误。不然,此狱也将必覆。”公劾不为变。此公之为司理参军也。
州符徙吉水,行令事。他日令始至,大猾吏辄诱民数百讼庭下,设变诈以动令。如此数日,令厌事,则事常在吏矣。公至,立讼者两庑下,取其状,视有如吏所为者,使自书所诉,不能书者,吏授之,往往不能如状,穷,辄曰:“我不知为此,乃某吏教我所为也。”悉捕劾致之法,讼以故少,吏亦终不得其意。毛氏寡妇告其子,以恩义说之,不得,即使人微捕得之,与间语者验其对,乃书寡妇告者也。穷治,具服为私谋诬其子孙。距州溪水恶,而岁租几千万,硕舟善败,民以输为愁,公始议县置仓以受输,则官漕之亦便。州不听,公论之不已。仓成,至今赖其利。此公之为主簿也。
中贵人击驿吏取所给,过家以言府,府不敢劾。公曰:“中贵人何惮?为吾民而有陵之者,吾亦耻之。”上书论其事,中贵人坐绌。此公之为县于雍丘也。
属吏常有隙于公,同进者因谗之。公察其旨,不听,以为举首。此公之为州于南剑也。
铸钱岁十六万,其所施置,后以为法程。此公之为银铜坑冶铸钱也。
鄂州崇阳大姓,与人妻谋而杀其夫,州受赇出之。公使再劾,劾者又受赇,狱如初。而公终以为不直。其弟诉之转运使,虽他在事者亦莫不以为冤。复置之狱,卒得其奸赇状,论如法。此公之为提点刑狱也。
甲子四百三十五,公所享年也。至和元年六月乙未,卒之年月日也。润州之丹徒县长乐乡显阳村,公所葬也。嘉祐元年十月壬申,葬之年月日也。乡邑孙氏,今祔以葬者,公元配也。万年县君范阳卢氏,公继配也。良肱、良佐、良嗣,公子也。妻太常博士黄知良,曰金华县君,公女也。起进士,为越州馀姚县尉,主公之丧而请铭以葬者,良嗣也;论次其所得于良嗣而为之铭者,临川王某也。铭曰:
士窾以养交兮,弛官之不忌。维公之所至兮,乐职嗜事。彼能显闻兮,公则不晰。不铭示后兮,孰劝为瘁。
区希范诛,广西困于兵,诏以尚书屯田员外郎萧君知桂州,兼广西都巡检、提举兵甲溪洞事。至则因其故俗,治以宽大,广西遂安。而君以材选,为荆湖南路提点刑狱。未几,以君之信于南方也,又以君为广西水陆计度转运使。
方是时,侬智高搜兵诱聚中国亡命,阴以其众窥边境,而边吏士尚皆不寤。君独忧此,以谓必为南方之患,乃选遣才辩吏,说智高内属,上书言状,请因以一官抚之,使抗交趾,且可以纾患。书下枢密,枢密以智高故属交趾,纳之生事,以诏问君:“能保交趾不争智高,智高终无为寇,则具以闻。”君曰:“蛮夷视利则动,必保其往,非臣之所能。顾今中国势未可以有事于蛮夷,则如智高者抚之而已。且智高才武强力,非交趾所能争而畜也。就其能争,则蛮夷方自相攻,吾乃所以间而无事。”争议至五六,而枢密遂绌君言不报。君又奏请择将吏、缮兵械、修城郭以待变,亦至五六,又皆不报。而君以召归,智高果反邕州,杀其守将,出入广东、西十有一州,所至残破,吏士多走死。枢密乃更归责于君,以知吉州,一时士大夫纷纷欲为君讼,君遂绝口无所道。世以此称君长者,又因知君智谋果可以任边事。居顷之,遂复以为广东转运使,又以直昭文馆知桂州。
当是时,侬宗旦聚兵智高故地,无所属,邕州为之警,诸将皆议兴师,君又独持招降之议。朝廷用君议,宗旦遂释兵服,以为西头供奉官,而边无事。于是君积官至尚书刑部郎中,以集贤殿修撰再任。
会蛮申绍泰反,巡检宋士尧战死,仁宗使中贵人出视,君坐士尧死降知江州。而提点刑狱因中贵人言君罪状,朝廷为置狱。而君所坐止于赎金,诸提点刑狱所言多无之,然犹夺两官以免。
稍除监抚州盐酒,辞不往,以分司南京就第。诸公多欲荐起之者,君遂告老,即以尚书祠部郎中致仕。
君讳固,字干臣。初以进士选桂阳监判官、楚州团练推官,用举者二十三人,改大理寺丞,知开封府阳武、永康军青城两县,通判虔州。以方略擒盗,赐书奖谕,移知江州。所至皆有善状,推贤举善,束缚奸吏,明而不残。于财利尤能开阖敛散。故在广东收铜盐课,皆倍前以十万数。治平三年,年六十五,以九月十七日卒于家。
初娶陇西县君李氏,再娶彭城县君刘氏。子男二人,洵,袁州军事推官,前死;泂,试秘书省校书郎,知鄂州嘉鱼县事。女三人,嫁江州湖口县主簿何正臣,龚州司户参军欧阳成,其季尚幼也。孙男女十八人。
萧氏故长沙人,君曾祖讳处均,当湖南马氏时为衡州司马,以马氏方乱,弃其官归李氏江南,不愿仕。有赐田百顷袁州之新喻,新喻后属临江军,故今为临江新喻人。祖讳绍,考讳世则,皆以儒学不仕,而考以君故赠官至光禄卿。
君之疾革也,出其奏议焚之,其子孙所录传尚二百馀篇。盖其言详密,多世务之要。四年九月二十二日,葬君新喻安和乡长宣里佛子冈。铭曰:
司马去荆,望此南国。君贲厥址,萧宗以殖。致功蛮方,时告厥犹。朝为弗闻,疆场用忧。受慝不让,退安一州。既穷而通,终以无偶。铭诗幽宫,传载永久。
束鹿杨辟状其先人曰:
君讳文诩,字巨卿,少孤,鞠于世父。世父战契丹于常山,君始十七,能以兵入得甲马。其后世父为峡州麻溪寨主,合州兵讨蛮之叛者。君以二十五卒驰前与蛮三千遇,蛮传畏君勇,悉还走险,其酋据险下射,杀君卒几尽。君以两矢自下颠其酋,而后世父军亦至,遂戡其众以归。天子赏世父一官,而以君属三班为殿侍。
君曾祖讳渊,祖讳君正,父讳德成,皆以经术教授乡里,遭五代变扰,皆不仕。君亦少敏强记,通五经、刑名、书数,然负其材武,思一有所奋成功名,以故为武吏。稍迁借职,监睦州酒。由借职三迁为左班殿直,由睦州亦三迁为邵州武冈寨兵马监押。由武冈归京师,以庆历七年二月二十九日、年七十三而卒。
初康定中,将相欲五路兵攻夏,故相陈恭公为陕西招讨使,欲君为用,知君者皆曰:“君尝有所试,今其时也,勉之矣。”君不应而辞以疾,顾说恭公曰:“吾士卒惰久矣,而数败以恐,卒然驱之以入不测,战久讲胜悍强之贼,愚不知计策,见其危而已。”恭公默然。而其后兵果不得出,自是君亦老矣,更读书劝诸子以学,无复言兵事。
方君少壮时,喜兵,弯弓击剑,士莫敢伍。然仁恕爱物,遇人谦谨。麻溪士卒,杀戮无所择,君为救止,全活甚众。其在武冈,以恩信得诸蛮,蛮有嵩、叙、上下诚等州刺史,至呼君为父,终君去不为侵窃。
君夫人杜氏,生三男,其长子早卒。次辟,为大理寺丞,次闳。三女子皆已嫁,其长亦早卒。夫人少君十岁,以嘉祐二年五月二十三日卒于酸枣,而寿与君皆七十三。六月二日合葬于陈州宛丘县友于乡彭陵原。
临川王某曰:士之以材称于世而能以义克者少矣。子路,学孔子者也,然怙其勇以不得死。君以此其材至白首无所遇,而恂恂自克,以考厥终,克有名子,载其行治,其可铭。铭曰:
擐坚挽强,可捍四方,视时弛张,以不悖于常,维士之良。
君王氏,讳乙,字次公。其望在太原,而实家大名之元城,不知其始所以徙。曾祖讳安,当周世宗时为阁门通事舍人。祖讳廷温,开宝中泰宁军节度副使。考讳奉𬤇,右班殿直、赠左武卫大将军。君尝举进士不中,因献其所藏书秘阁,而上书言“先臣某逮许王,于先皇帝有一日之幸,臣实其子。”天子下其问验,以为三班借职,累迁至内殿崇班、阁门祇候、淮南东路都巡检使。皇祐二年,年七十三,以右领军卫将军致仕,卒于海州。而以嘉祐二年葬真州之扬子县某乡某原,以后夫人刘氏祔。于是先夫人林氏既葬矣。
君强记博闻,刚毅而聪明。好读书,虽老矣,读书未尝少止。于穷人贱士,苟义所在,乐与之为胶漆。一欲以不直加我,虽严贵人,义终不为受也。数上书言事,皆中世病,而用事者多不听。听者两言耳,又事之小者,然当时蒙其利。言楚州可去堰为闸,岁省卒二十一万七千人,钱一百三十万,米六万八千石。又言河阴可以茶盐募入谷而漕之河北,为十说以排三司之难,三司不得绌其一。此当时蒙其利者也。
宋兴百年,大定于太宗,至真宗内外富矣。内外自是遂务以无为养息天下,朝廷所尚贤良进士,而将相大臣之世用。君方慨然怀古人趋赴功业之意,欲起贫贱,不势左右,而以其辩智当人主。众圆独方,用非其时,卒以不合。呜呼!甚可悲也。然天下不肖多畏恶君,以其伉直,而幸其龃龉不得意以老,独贤者哀之耳。
君子越石,泰州观察判官。其次子仁杰,为进士。女二人,嫁进士林度、陈州项城主簿宋造。余尝为君僚,而与其子越石同年进士也。铭其葬曰:
强能吾嬴,吾与之为抗;嬴者惴惴,吾与之为让。卒嬴于强,以窒于行。维其心之享,以实其声也。
内殿崇班、广德军兵马都监钱君之墓,在和州之历阳鸡笼乡永昌里。初,钱氏以布衣起王吴越。当五代时,诸侯王僭悖,独常顺事中国,道闭无所出,则间以其方物取海上输之天子。至宋受命,欲一天下,吴越王即帅其属朝京师,而尽献其地。天子受其地,王之淮海,而褒题其子孙。盖至于今百年,钱氏之有籍于朝廷者,殆不可胜数,而以才称于世、尝任事者,比比出焉。
君讳某,字某,右屯卫将军讳某之子,昭化军节度使讳某之孙,吴越文穆王讳某之曾孙,钱氏以才称于世者也。其为子弟也,父昆称良焉;其为父兄,又有教其子弟;其为吏,又能修其职事,而天子尝任之以为材。始以季父思公荫补三班借职,稍迁至内殿崇班,知钦州,州人甚爱之。归奏事殿中称旨,遂迁内殿承制、提点广南西路刑狱。在广西四年,以功次迁供备库副使,刺举当法,贤士大夫多誉之。
当是时,侬智高为奸,数嫚边吏,边吏莫能抗,诸州又皆无兵,君即奏请戍兵以待变。奏至五六,而大臣终不许,即复上书求罢,又不许,而侬智高果反。君坐诎三官,监饶州酒。居久之,稍复迁至内殿崇班、广德军兵马都监。
至广德之明年,嘉祐二年,君年七十一矣,以三月某甲子卒。昭化之治和州也,凡十八年,有惠爱于州人,其卒,子孙遂留以葬。故君子淇、沂、沃、溥,奉君丧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归葬于永昌先人之兆。而淇、沂以余曾从事于文辞,自君之将葬至于今三年,跋涉而从余以求铭数矣,然不止而愈勤。噫,其若是,余不可以无铭。于是为之叙次,使归而镵诸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