席上腐談
席上腐談 作者:俞琰 元 |
卷上
编辑邵康節曰:動物自首生,植物自根生。自首生,命在首;自根生,命在根。」又曰:「飛者棲木、食木,鷹鸇之毛猶木也。走者棲草、食草,虎豹之毛猶草也。飛之類喜風,而敏於飛上。走之類喜土,而利於走下。在水者不瞑,在風在地者瞑。走之類上睫接下,飛之類下睫接上,類使之然也。水類出水即死,風類入水即死,然有出入之類者,龜、蟹、鵝、鳧之類是也。
牛順物,乘順風而行則順。馬健物,溯逆風而行則健。
《書·費誓》云:「馬牛其風。」《春秋左氏傳》云:「風馬牛不相及。」蓋馬牛奔逸,則各自從風而行也。
北地馬群,每一牡將十餘牝而行,牝皆隨牡,而不入他群。《易》之坤卦云:「利牝馬之貞。」蓋謂此也。今人稱婦人為媽媽,亦是此意。蟻亦不入他群,故呼為馬蟻,一名「玄駒」。
《瑣碎錄》云:魚逆水而上,鳥向風而立,取其鱗羽之順也。有微風不知所從來,但觀鳥之所向。
虱陰物,其足六,北方坎水之數也。行必北首,驗之果然。向見一書云耳。今忘其書之名。
《周禮·山虞》:「仲冬斬陽木,仲夏斬陰木。」在山南為陽,在山北者為陰。仲冬日南至,仲夏日北至,皆日光之所及也。是故木之面南者,在水則麵向上。
肝屬木,當浮而反沉;肺屬金,當沉而反浮。何也?肝實而肺虛也。石入水則沉,而南海有浮石之山;木入水則浮,而南海有沉水之烏木。虛實之相反也。
《爾雅》云:鳥之雌雄不可別者,以翼左掩右為雄,右掩左為雌。張華《博物志》亦載此說。陶隱君曰:「鳥之雌雄難別,舊雲其翼左覆右是雄,又燒毛納水中,沉者是雄,浮者是雌。」
魏伯陽《參同契》云:「男生而伏,女偃(一作仰)其軀,非徒生時著而見之,及其死也,亦復效之。本在交媾定制始。」先《褚氏遺書》云:「陽氣聚麵,故男子麵重,溺死必伏;陰氣聚背,故女子背重,溺死必仰。走獸溺死,伏仰皆然。」
《素問》云:「升降出入,氣無不有。」注云:壁窗戶牖兩面伺之,皆承來氣,衝擊於人,是則出入氣也。以物投井及葉中,翩翩不疾,皆升氣所礙也。虛管溉滿,撚上懸之,水固不泄,為無升氣而不能降也。空瓶小口,頓溉不入,為氣不出,而不能入也。故曰:「升降出入,氣無不有。」予幼時有道人見教,則劇燒片紙納空瓶,急覆於銀盆水中,水皆湧入瓶,而銀盆鏗然有聲,蓋火氣使之然也。又依法放於壯夫腹上,挈之不墜,即如銅水滴,撚其竅,則水不滴。放之,則滴。修養家存神於泥丸,則丹田之氣上升。蓋神之所至,氣亦隨之而住也。房中術所謂手按尾閭,吸氣咽津,雖得其緒餘,而亦不泄。
欲知時辰陰陽,常別以鼻。鼻中氣陽時在左,陰時在右。亥子之交,兩鼻俱通,丹家謂「玉洞雙開」是也。
馬痛死者不可食,食之殺人,而肝為甚。醫書云:「馬,火畜也,有肝而無膽。木髒不足,故食其肝者死。」《史記》云:秦繆公亡馬,野人得而食之者三百餘人。吏欲法之,繆公曰:「君子不以畜產害人。吾聞食馬肉者不飲酒,傷人」。乃皆賜酒而赦之。予近見里人葛恒齋食馬肉湩傷,以煮酒入鹽,飲之而愈。然則酒誠可以解馬毒也。
《左氏傳》云:「國狗之瘈,無不噬也。」杜預《注》云:「瘈,狂也。」《宋書》云:張收嘗為猘犬所傷,食蝦蟆膾而愈。猘,居例反,亦作狾,征列切,狂犬也。或謂杏仁亦可以治犬傷。
《內則》云:「狼去腸,狸去瘠,兔去尻,狐去首,豚去腦,魚去乙,鱉去醜。」鄭氏云:「皆為不利人也。」《左氏傳》云:晉侯夢楚子伏己而鹽其腦。子犯曰:「吉。吾且柔之矣。」杜預《注》云:「腦所以柔物。今人熱皮必用豬腦,欲其柔也。」昔有人食豬腦一具,期年手足軟弱,不能下榻,遂成癱瘓。乃知《內則》與《左傳》之說皆不誣矣。
「魚去乙」。鄭氏注云:「魚體中害人者。東海鰫魚有骨名乙,在目旁,狀如蒙篆乙,食之鯁人,不可出。」《爾雅》云:「魚枕謂之丁,魚腸謂之乙,魚尾謂之丙。」予謂鄭玄謂乙為魚骨,《爾雅》則以為魚腸,皆以其為如篆書「乙」字也,若以「狼去腸」推之,則魚之乙非腸矣,乃魚骨也。
唐詩云:「杜宇呼名語,巴江學字流」。蓋以江勢曲折如巴字,或謂蛙形,象蚯蚓形象之。此皆「魚骨象乙」之意也。陸龜蒙謂鴨能言,能自呼其名。或謂自呼其名者,鴨鵲貓狗亦皆能之,豈特鴨與杜宇?
磷火,俗謂之鬼火,兵死及牛馬之血曰磷,螢火亦曰磷。其明皆如火,而非火也。吾家舊有老仆素不信鬼,隨先人往無錫青陽彙收租,夜見鬼火無數,騰騰而來。眾驚走,獨老仆乘醉趍前撲之,乃石楠葉之濕者。予嘗夜坐水亭,雨初霽,見草間有光,遂起而拾之,乃一濕蝦殼。
葉玉岩云:向在五台山中,夜間見濕鬆皮有光。呼從者拾滿一布囊,蓋將持歸遺江南親戚故舊,以示希有。數日後視之,則幹而無光矣。笑而棄之。
古享禮,猶今前筵。古宴禮,猶今後筵。杜預曰:「享有禮貌,設幾不猗,爵盈而不飲,肴幹而不食。宴則折殂,相與共食。」
古之素積,即今之細摺布衫也。《荀子》云:「皮弁素積。」楊倞注云:「素積為裳,用十五升布為之,蹙其腰中,故謂之素積。」一升八十縷,十五升千二百縷,蓋細布也。
《玉藻》云:「士不衣織。」鄭氏注云:「織,染絲織之。」釋文云:「織(音誌),今訛為注,遂稱織絲為注絲。」誌、注聲相近也。或寫為苧絲,則又轉訛矣。
北方毛段細軟者曰子。氄子,謂毛之細者。氄,溫柔貌。《書·堯典》云:「鳥獸氄毛」是也。今訛為紫茸。
《豳詩》云:「無衣無褐,何以卒歲。」鄭氏云:「褐,毛布也。貴者無衣,賤者無褐,何以卒歲。」愚按:《孟子》云:「視刺萬乘之君,如刺褐夫。」以褐夫對萬乘之君,亦言貴賤之殊耳。褐乃編枲粗短衣,不黃不皂,賤者之服,非毛布也。褐字從衣,毼字從毛,鄭氏誤以褐為毼,遂雲褐,毛布也。毛布乃今之斜毼,價貴於苧麻多矣,此豈賤者之服?
今之蒙衫,即古之毳衣,蒙謂毛之細軟貌,如《詩》所謂狐裘(蒙茸)之蒙,俗作氁,其實即是毛衫。毛訛為蒙,蒙又轉而為氁。
氈之異名曰毛席,毯之異名曰毛褥,猶竹笠呼為竹巾。《東漢·西域傳》注:「氈曰毛席。」張衡《四愁詩》云:「美人贈我氈氍毹。」服虔《通俗》又云:「織毛褥謂氍𣮵,細者謂之毾㲪。」毾㲪者,施大床之前,小蹋床之上,蹋而登床者。
漆器有所謂犀皮者,出西昆國,訛而為犀皮。桂漿者出罽漿國,訛為桂漿。以此推之,氍𣮵恐即是渠搜國名,音同而字不同耳。西毗亦即是織皮國名,訛而為西毗也。渠搜織皮,出《書·禹貢》。
襆頭起於周武帝,以幅巾裹首,故曰襆頭。襆字(音伏)與襆被之襆同,今訛為仆。
韓退之《元和聖德詩》云:「以紅帕首。」蓋以紅綃轉其頭,即今之抹額也。帕首撲頭,本祇是一物,今分為二物。
唐人襆頭,初以皂紗為之,後以其軟,遂折桐木山子在前襯起,名曰舉容頭,以為起於魚朝恩。五代相承用之,至宋乃易以藤織者,仍易以紗,後又易以漆紗。周武所製,不過如今之結巾,就垂兩角。初無帶,唐人添四帶,以兩角垂前,兩角垂後;宋又橫兩角,以鐵線張之,庶免朝見之時偶語。近時涼緇巾以竹絲為骨,如涼帽之狀,而覆以皂紗,易脫易戴,夏月最便。以此見襆頭之制;亦是展轉番騰,故其樣古今不同如此。
向見官妓舞柘枝,戴一紅物,體長而頭尖,儼如靴形,想即是今之罟姑也。《瑣碎錄》云:柘枝舞,本後魏拓拔之名。易拓為柘,易拔為枝。
琵琶又名鼙婆,唐詩琶字皆作入聲,音弼。王昭君琵琶懷肆,胡人重造,而其形小。昭君笑曰「渾不似」,今訛為胡撥四。
觱栗二字,《豳詩》、《說文》:觱作畢。朱晦庵曰:篳栗元名悲栗,言其聲悲壯也。悲、觱、畢,三聲皆相。
張衡《四愁詩》云:「美人贈我金錯刀。」古之錯即今之磋也。磋(千個反),北人讀錯,作去聲,南人讀錯,作入聲,其實一也。
須眉,《荀子》作須麇。楊倞注云:「麋與眉同,髭須亦作茲疏。」《荀子》曰:「龍茲。」劉向《列女傳》云:「龍疏,火席名也。」楊倞云:「茲與髭同,一作須。」龍茲即龍疏,疏須聲相近也。
《郊特牲》云:「管簟之安,而蒲越槁鞂之尚。」《左氏傳》云:「天路越席,越戶括反。」今錢塘市肆所賣蒲合,即越也。以越為合,聲之訛耳。
柫,水車柫也,楊倞以為連枷,枷乃打稻器,非柫也。古之承霤,以木為之,用行水,即今之承落也。
崔豹《古今注》云:「長安禦溝謂之楊溝,謂植高楊於其上也。」又曰:「羊溝,謂羊喜抵觸牆垣,為溝以隔之,故曰『羊溝』。」愚謂今人以水溝在庭內不可見者,為陰溝,在庭外可見者,曰陽溝。
吳入指積薪曰柴。積(音祭)即《周禮·天官》委積之積,鄭氏曰:「委積為牢米薪芻。」《釋文》曰:「積(子賜反)。」今訛為祭,以委積停留日祭留。
《禮記》云:「天無二日」,《孟子》亦云:「天無二日」,乃若《春秋左氏傳》云:「天有十日」,蓋謂十幹甲至癸也。《列子》乃云:「堯時十日並出」,《莊子》、《淮南子》又從而附益其說,雖皆寓言,不亦過乎?或者曰:「亦有兩日並出而相鬥者,載之信史,不可謂無也。」予曰:「不然。唐乾符六年十一月,兩日並出而鬥。此必日初出時,水中映日蕩搖,上下不定,遂成兩日之相摩。天安得有兩日?」
二十八宿,有房日兔、畢月烏。丹書云:「烏月兔,蓋謂日月之交也。」《易》以離為日,陽中有陰也;坎為月,陰中有陽也。
張橫渠謂陰陽之精,互藏其宅是也。兔四足,漢張衡以為陰類,其數偶;鳥有三跡,陽之類,其數奇。愚謂兔自屬日,所謂月中兔者,月中之日光也。丹家借此以喻神入氣中,猶日光照入月內,乃著兔於月以為法象,故其說有云:「月者藥也。」世俗遂謂月中有搗藥兔,妄矣。今於數百步之外觀山上行人,如白蟻之小,及過數十里外,山亦不見,何況地去天數萬里之高遠,安能見月中之兔哉?月中果有兔可見,則不知此兔何等樣之大小也。
張衡謂羿請無死之藥於西王母,羿妻姮娥竊之以奔月,是謂蟾蜍。劉昭盛稱張衡天文之妙,而張衡論姮娥與蟾蜍如此,得非承前人之謬乎?
《晉志》云:義和占日,常儀占月,區車占星儀(音蛾)。今謂月中女名嫦娥,因又名日月為羲娥,謬之甚矣;謂月中常娥者,妄也;又謂有廣寒清虛之府,則又妄之又妄矣。
月中有蟾兔桂樹之說,皆妄也。然戰國時已有是說矣,《楚辭》云:「夜光何德,死則又育。厥利維何,而顧菟在腹。」朱晦庵云:「菟與兔同。世俗桂樹蟾光之傳,其惑久矣。或者以為日月在天,如兩鏡相照,而地居其中,故日月微黑處,乃鏡中大地之影,略有形侶,而非直有是物也。」斯言有理,足破千古之惑。
宋蒼梧王使楊玉夫伺織女渡河,曰:「見當報我,不見當殺汝。」遂為玉夫所弑。織女乃經星萬古不移,豈有渡河之時?蓋丹家運夾脊之氣上升昆侖頂中,謂之黃河逆流;又以任督二脈為天河,因以牛女喻身中之陰陽交媾爾。杜子美《天河詩》乃有「牛女年年度,何曾風浪生」之句。張文潛《七夕歌》形容織女一宵之歡,以為「猶勝常娥不嫁人,夜夜孤眠廣寒殿」,大抵騷人才士嘲風詠月,不過一時之嬉耳,寧復揆之以理?織女,星名也,安有機杼之具?武后七夕得金梭於庭,乃宮人為之耳。猶真宗之得天書,天有書乎?乃王欽若之徒為之耳。
黃河出於地上昆侖山,東流至於磧石,故夏禹導河,自磧石而始。天河自在天上隨天運轉,晝夜不定,豈得與黃河相接?李太白乃雲「黃河之水天上來」,太白蓋以昆侖山為天上也。天河與海宵壤高下之不同,豈乘槎可到?張華《博物志》:「乘槎入天河,見牽牛織女星。」可見其誕也。
《列子》謂女媧氏煉五色石以補天,儒者譏其誕。天未嘗有缺,縱有缺,豈煉石可補?況天體運轉不停,從何而措手?譏之誠是也。殊不知五色石,以喻五髒之氣耳。養生之法,潛神內視,則五髒之氣聚於丹田,自丹田熏烝,達於腦中。腦為昆侖,居上象天,補天即黃庭經所謂填腦,所謂「子欲不死,修昆侖」是也。江東采石,世俗相傳女媧補天,煉五色石於此,故名采石,以訛傳訛。
女媧氏繼伏羲氏之王天下,後世以女媧為古聖女,乃伏羲之妹,顓頊之母,豈其然乎?且夫氏名女媧,猶(國名)女直,又如《左氏傳》所謂女艾,《莊子》子所謂偊女高,《孟子》所謂馮婦,果皆婦人哉?
《書》云:「皇天后土。」皇者大也,後即厚也,古字後、厚通用也。楊州后土夫人祠塑后土為婦人像,謬矣。《月令》云:「其神后土。」注云:「顓帝之子孫。」《祭法》云:「共工氏之霸九州也,其子曰后土,能平九州,故祀以為社。」《左氏傳》曰:「共工氏有子曰句龍,為后土。」此豈婦人哉?古者天子稱元後,諸侯則為群後,若以后土為婦人,則後夔、後稷亦可謂婦人乎?
朱晦庵曰:「如今祀天地山川神,塑貌像以祭,極無義理。」愚按《西漢·郊祀志》:天地合祭,位皆南向,同席共牢。高帝高後配於壇上西向,亦同席共牢。蓋取乾父坤母之義,此時未有塑像,不敢設位爾。乃若山川之神與天地神祗,本皆無形,今塑東嶽神為帝者像,又塑後夫人像以為之妻妾,則不知其娶何氏為妻,買何氏為妾也。
郡有土地廟曰城隍廟,以其在郡城之下也。古者鑿土以築城,而城下之地無水曰隍,有水曰池。《易》曰:「城復於隍。」謂秦之上六,極則必反逆倒轉,為否之初六,亦猶城圯,而其土復填於隍也。蓋有城則有隍,縣無城而稱其土地廟為城隍廟,何耶?
《呂氏春秋》云:魯哀公問於孔子曰:「夔之一足,信之乎?」孔子對曰:「調六律,和八音,惟一人則足矣。」愚謂哀公所問,蓋以夔為獨腳鬼也。或稱軒轅有四目、唐堯有八眉,道聽途說之不實,街談巷語之失真,皆此類也。《東漢·曹褒傳》云,章帝語班固曰:「堯作大章,一夔足矣。」此必古有是語,與孔子答哀公之意同。夔乃虞舜時典樂教胄子者,哀公以夔為獨腳鬼也,冤哉。獨腳鬼乃山魈,見道家《煙蘿子圖》連胲一隻腳,故唐詩有「山鬼趫跳惟一足」之句,豈可以夔為鬼物者哉?
《孔叢子》曰:「土石怪夔罔兩。」《國語》云:「木石之怪夔蝄蜽。」未有所謂一足之說。《莊子》乃云:「夔之一足,其行趻踔。注雲「夔,一足獸。如牛無角,聲如雷,黃帝殺之,以皮冒鼓,聲聞五百里。」怪哉!
《東漢·西南夷》:「狗國乃黃帝時槃瓠之種。」槃瓠之說,甚怪而可笑,蓋理之所必無也。理之所必無,惟可與燭理之明者道,庸人孺子不必與之辯也。大抵語怪者,多托以黃帝時事,昧者以為信,然識者之所不取也。
大孤山狀如一隻履,小孤山狀如一瓣香,相對有彭浪磯。今以小孤山為小姑,彭浪為彭郎,謂彭郎娶小姑為妻。江行者遇其廟,皆致敬也。
溫州有土地杜拾姨無夫,五撮須相公無婦,州人迎杜拾姨以配五撮須,合為一廟。杜十姨為誰?乃杜拾遺也。五撮須為誰?乃伍子胥也。少陵有靈,必對子胥笑曰:「爾尚有相公之稱,我乃為十姨,豈不雌我耶?」
近見廉司李裕僉事云:「江陵北有奉甲站,初不曉奉甲為何義,詢之父老,乃言春申君所居。春訛為奉,申訛為甲也。」
有自中原來者,雲北方有牛王廟,畫百牛於壁,而牛王居其中。問牛王為何人,乃冉伯牛。嗚平!冉伯牛乃為牛王。
真武即玄武,宋避祖諱,改玄為真。夫玄武乃斗、牛、女、虛、危、室、壁七宿,位居北方,屬水,江南人家祀之以厭火災。如漢武帝柏梁殿飾以蚩尾,蚩乃海器,水之精也,水能克火,因置此像。又如徐州黃樓黃土色,土所以勝水也。
朱晦庵曰:「真武非是有一個神人被髮者,蓋祇是玄武。所謂青龍、朱雀、白虎、玄武,亦非是有四個物。以角星為角、心星為心、尾星為尾,是為青龍、虛危星,如龜騰蛇在虛之下,故為玄武。真宗時諱玄字,故改為真。參星有四腳如虎,故為白虎;翼星如翼,軫星如項下嗉,井星如冠,故為朱雀。」盧仝詩「頭戴井冠」,楊子雲言「龍虎烏龜」,正是如此。
玄武即烏龜之異名。龜,水族也,水屬北,其色黑,故曰「玄」,龜有甲能捍禦,故曰「武」,其實祇是烏龜一物耳。北方七宿如龜形,其下有騰蛇星。蛇,火屬也,丹家借此以喻身中水火之交,遂繪為龜蛇蟠蚪之狀。世俗不知其故,乃以玄武為龜、蛇二物。
賈秋壑會客食鱉,一客不食鱉:問之則曰:「奉祀真武。」秋壑曰:「真武之龜,不可以為鱉也。龜鱉不辨,何以治民?」客乃求郡者也,遂不與郡。座客同戲之曰:「鰻與鰍鱓皆不可食,象真武之蛇也;蔗筍亦不可食,象真武之旗竿也。」滿座皆笑,秋壑亦笑。
韓退之與軒轅彌明《石鼎聯句》云:「時於蚯蚓竅,鳴作蒼蠅聲。」後人乃雲「茶鼎聲號蚓,香盤火度螢。」句雖工,然蚯蚓安得有聲,蓋不熟玩韓詩耳。退之蓋謂鼎中湯鳴如蒼蠅之聲,非謂如蚯蚓之聲也。蚯蚓竅乃石鼎之竅,如蚯蚓藏身於泥中之竅耳。崔豹《古今注》云:「蚯蚓一名曲蟮,善長吟於地下,江東人謂之歌女。」謬矣。按《月令》:「螻蟈鳴,蚯蚓出。」蓋與螻蟈同處,鳴者螻蟈,非蚯蚓也。吳人呼嘍蟈為螻蛄,故諺雲「螻蟈叫得腸斷,曲蟮乃得歌名。」
晦庵曰:「今以玄武為真聖,而作真龜蛇於其下,已無義理,而又天蓬、天猷及翊聖作四聖,殊無義理。」
醫家謂肝屬東方木而藏魂,肺屬西方金而藏魄,道家乃有三魂七魄之說。魂果有三,魄果有七乎?曰:非也。蓋九宮數以三居左,七居右也。白玉蟾三龍四虎之說亦猶是,蓋太玄以三為木、四為金也。
蘇子由云:古說左腎,其腑膀胱右命門,其腑三焦,丈夫以藏精,女子以係胞。以理推之,三焦皆如膀胱,有形質可見。而王叔和言三焦有名無狀,不亦謬乎?曾虎臣云:按《白虎通·性情篇》謂上焦若竅,中焦若編,下焦若瀆。據此則三焦有形人矣,叔和既不察,而子由亦偶忘之耶?愚謂聞之隱者云:三焦即黃庭也。《丹書》以心火、腎火、膀胱火聚於此,以猛烹極煆,故曰「三焦」,焦乃武火之謂也。沈存中亦云:「黃庭有名而無形。」與叔和之說同。然存中亦不知黃庭即三焦,叔和亦不知三焦即黃庭,與曾虎臣謂三焦有形,亦是已就從《白虎通》分為上、中、下,則又非也。
《丹書》云:「奇經八脈,惟任、督二脈為一身陰陽之海,五氣貞元,此為機會。」任脈起於中極之下,以上毛際,循腹裏上關元至咽喉,屬陰脈之海;督脈起於下極之俞,並於脊裏,上至風府入腦,上顛循額至鼻,屬陽脈之海。運尾閭,壽五百歲,為白鹿,蓋通此督脈者也。龜之亦壽,然龜能閉息伏氣,蓋通此任脈者也。又能通此二脈,則貫尾閭、通泥丸,百脈皆通。黃庭經云:「皆在心內運天經,晝夜存之自長生。」天經即黃道,乃日月往來之路,在人身為任、督二脈,乃呼吸往來之路。
子曩得一子,不哭不乳,三日而死,不知何疾。後讀醫書保生方三因方,皆曰:「兒生不啼不乳,蓋因剪臍帶之時為風所入,自臍以上循胸喉攻至下胲、齒齦,當中作黃粟一粒,疼不可忍,故不啼不乳。但以指甲破之,出黃膿一點,便啼便乳。」後以此法教人,凡活數兒矣。按《素問》、《難經》、《甲乙經》皆云:「任脈者,起於中極之下,以上毛際,循腹裏上關元至咽喉。」又按朱肱《內外二景圖》云:「上下齒縫中間齦交二穴,乃任、督二脈之會。」乃知嬰兒初生,所以不啼不乳者,風入任脈故也。
木瀆酒肆吳其姓者,病精滑不禁,百藥不可療。予授以一術極簡易,但脅腹縮尾閭,閉光瞑目,頭若帶石,即引氣自背後直入泥丸,而後咽歸丹田。不問遍數,行住坐臥皆為之。仍教以服既效方保真丸,彼亦不服,但行此術。不半年後見之,疾已愈,而顏如桃矣。此術亦可療頭風。
道家旁門術,有鼻吸口吐之說,以為不漏。即吐矣,安得不漏,始不信。試之果驗。此術亦可療夢遺。
世傳三峰采戰之術,托黃帝玄素之名,以為容成公、彭祖之所以獲高壽者皆此術,士大夫惑之,多有以此喪其軀,可哀也已。葛洪喻之為冰盆盛湯,羽苞蓄火;或以為舐刀刃之蜜,探虎穴之子,豈不險哉?
《北夢瑣言》載唐相國夏侯孜得彭數之術,悅一娼,娼不能奉承,以致尾閭之泄卒。予外祖閭丘公為大理評事時得此術,兩臉如桃。年過七十,竟為此術所害,與夏侯孜無異,丹家以為桶底脫。蓋中年精力健,能吸縮閉固,晚年精力衰,不能翕縮閉固,是以一夕而傾倒殆盡。
《夷堅志》載吳道人害縣吏之妻,而卒為縣吏所害。道人一死,固不足以償數十婦女之命,然縣吏亦善此術,蓋嘗害他人之妻者。其妻幾為道人所害,賴有羊羔湯以補之而不死,亦幸矣。
九華山杜安仁《先天大學性命書》九篇,議論滔滔,盡有講明,或者曰此書嘗進呈高廟。予觀其《進表》有雲「過以相與者,必能濟衰」,合大過卦枯楊生稊之道,分明是房中術,蓋借《易》以文其說,非清淨無為之道也。
覆山子詹穀注《陰符經》,以奇器為未用之處女,可謂亂道之甚矣。又注《參同契》,穿鑿附會,是乃魏伯陽之罪人也。真西山為之序其書,儒者蓋以之為異端,而不復窮究其說,遂為所欺。
三穀子《金丹百問》,其三十八問云:「人之生,如何分男女陰陽?」曰:「男先感而後女應之者,必生男也;女先感而男後應之者,必生女也。男女神和氣順精全,即生端正福壽之人;若神傷氣憊精虧者,即生怪狀夭薄之人。」三穀子姓丘名山,字安道,江右南城人。三穀,其所居也。乾道初,遇金華老人,得金丹之術,遂作此書。
雲間儲華穀《祛疑說》云:「開氣為男,闔氣為女。一闔一辟,男女攸分。」宜春李玉溪注《玉皇心印經》云:「男女稟受同也。但感合先後,而分陰陽耳。」
《褚氏遺書》云:「陰血先至,陽精後衝。血開裹精,精入為骨,而男形成矣。陽精先入,陰血後參。精開裹血,血入居本,而女形成矣。」施肩吾《鍾呂傳道集》云:「父精先進,母血後行,血包於精而為,女;母血先進,父精後行,精包於血而為男。」肩吾蓋祖褚氏之說,與三穀子之說相反,不可不辯。
予三十年前,嘗與燕山溫次宵總管夜語生男生女之分。次霄深取三穀子與儲華穀之說,且曰:孫思邈天癸一日二日之說不足取,至論白玉蟾氣血盈虛似月魂之說,則證以《素問》,所謂月始生則血氣始精,月郭滿則血氣實,月郭空則經絡虛。蓋氣血自月上弦至望則盛,下弦至晦則衰。月郭滿,魚腦實;月郭空,則魚腦減。蛤與蟹皆然。《呂氏春秋》與《淮南子》皆不誣也。愚嘗見士大夫之未得子者,每每以此語之,多有得子者。然育與不育,則有天命存焉,非人之所能為也。
醫書載求男法,多引用《褚氏遺書》之說,誤人多矣。吾鄉一貴公子,連得二女,其後妾又懷妊,貴公子喜而告子曰:「今必得男。吾用褚氏法也。」子笑曰:「若用褚氏法,當拱聽足下更弄一瓦。」他日果又生女。予告以丘三穀、儲華穀之說,越一載,遂生一男。
近會澄江郭伯英,閑語中原前輩胡紫山、溫次霄、郝吉甫,因論《褚氏遺書》之說,伯英憮然曰:「吾為此書所誤矣。」伯英蓋亦用褚氏法者也,連生六女而弗悟。後以語鬆江張士龍之子,可謂以迷指迷矣。因告之曰:「速宜改正之可也。」伯英曰:「改正之法當如何?」予曰:「陽精先至,陰血從而包之,陽在內則男形成矣,此乾道索坤而成男之謂也。陰血先至,陽精從而包之,陰在內而女形成矣,此坤道索乾而成女之謂也。」伯英聞之,笑謝而去。
或疑貴公子侍妾滿前,得子反少;漁郎一夫一婦,得子反多,何也?此理曉然,有何難見。蓋寡欲乃有子,多欲則無子。譬調一杯羹,鹽恰少則有味,鹽多則無味也。士大夫欲得子法,當節欲,否則就枯鬆而索膏,瀝槁竹而求汁,欲得子也難矣。《孝經》云:「父母生之,續莫大焉。」未得子者,不可不知也。然又有一說,男猶天也,女猶地也,天之雨露,未嘗不沾濡也;而地有肥磽之不同,亦有生物者,亦有不生物者。地若瘦瘠,或剛鹵,或瓦礫,而責其不生物,是鐫冰而改火,挪藍而求朱,徒爾覬望而已,無獲也。
《東漢書·馬勒傳》云:勒祖偃長不滿七尺,常自罪短陋,恐子孫之似也。乃為子伉娶長妻,伉生勒長八尺三寸。世降俗末,江南士大夫往往溺於聲色,娶妻買妾,皆求其稚齒而嬌嫩者,故生子皆軟弱,多病而夭亡。甚而醉以入房,神思昏亂,雖得子亦不慧。
陰陽均至,非男非女之身,精血散分,駢胎品胎之兆,此《褚氏遺書》之說也。或有無糞門者,無產門者,何為其然也?徐巽《胎育產化論》云:「父母大小便急而受胎也。」其說出《衛生經》。又有頭如雪而肌肉純白者,或者以為社日受胎,故男曰「社公」,女曰「社婆」,非歟?曰:非也。徐巽《胎育感化論》云:「受胎之時,母之經水正行,榮血泛溢,是以成胎則肌肉色白。」褚氏謂血充肌膚,則身白是也。毛發皆白,目視巟巟者,何也?《經》云:毛發者血之餘。又云肝受血而能視。今月水方行,血耗肝虛,毛發失所潤,目精失所養也。
先儒雲《淮南子》牢籠天地,博極古今。
卷下
编辑同養生之學,以老氏為宗。老子著書曰《道德經》,同時有程本,乃老子之徒,孔子與之傾蓋而語者也。其書曰《子華子》,又有文子,又有關令尹喜,皆老子之弟子。文子之書,曰《通玄真經》,尹子之書,曰《關尹子》。其後有列子之書,曰《衝虛至德真經》,莊子之書,曰《南華真經》,皆祖老氏之說。其經名乃徽廟褒詔所稱。《老子注》甚多,漢有河上公,魏有王弼,唐有葉法善,宋有蘇子由、玉雱。近世無錫尤氏《老子音訓》謂古本王亦大為人,亦極有理。子華子之書《靈樞經》內有一段引用其說。
《文子》有默希子注,愚觀《文子》首章云:「非有道不可言,不可言即道。」與《老子》「道可道,非常道」之意,若合符節。
《關尹子》有陳抱一注,《列子》有張湛注,《莊子》有郭象注,成玄英注,近有林鬳齋《老列莊三子口義》。《列子》引黃帝書曰:「穀神不死,是謂玄牝。」愚謂此語出黃帝書,《老子》所雲亦出黃帝書也。莊子之書本於《列子》,蓋發明《列子》之說者也。
《黃帝陰符經》、《黃帝素問》,邵康節以為戰國時書,托黃帝之名而為之也。愚謂《金碧龍虎經》、《黃庭經》恐是魏晉間文章,蓋托老氏之名而為之也。《陰符經》有李荃注,驪山老姥注,張果注,連高腳注,金陵唐淳、李雲峰注,儲華穀注,朱晦庵亦有注。晦庵曰:《陰符經》恐是唐李儉所為,是他著意做學他古文。何故?隻因他說起便行於世。向以語呂伯恭,亦以為然,一如麻衣《易》祇是戴氏做自解,文字亦可認。
《龍虎經》有王道注,黃桐注,太虛子注,朱晦庵曰:《龍虎經》乃隱括《參同契》而為之耳。蓋因《參同契》有古記題龍虎之說,遂撰此書。如「二用無爻位,周流行六虛」,此言九六二用,行於六畫而無定位。《龍虎經》乃雲「二用無爻位,張翼飛虛危」。怪,說向別處去。
《參同契》乃東漢魏伯陽之書。葛洪云:「伯陽作《參同契》,假借《周易》爻、象以論作丹之意。而儒者不知神仙之事,反作陰陽注之,殊失其大旨。」然則晉以前,已有人注《參同契》矣,如虞翻注,陰長生注,惜皆不傳於世。至五代偽蜀真一子彭曉,作《通真義》,以五行解三相類為五相類,誤矣。三相類者,太易也,黃老也,爐火之事也,三者之陰陽造化,蓋相類也。參即三也,同即相也,契即類也,蓋自解參同契之義也。所謂「委時去害與鬼憐」,委鬼,魏字也。鄭煥改鬼為仙,謬矣。「百一之下,遨遊人間」。百一之下為白,人乃其旁之立人,合之則伯字也。「湯遭厄際,水旱隔並」。湯遭旱而無水,易字也,呃之厄際為阜,合之則陽字也。此自解「魏伯陽」三字也。彭真一注有蜀本,有袁本,有濟本,有虛一子鄭煥本,有汪剛刻置越州蓬萊閣下本。
《參同契》自彭真一注後,有張隨注,李抱素注,頗簡略。陳抱一注、儲華穀注多有發明。朱晦庵常托崆峒道士鄒沂之名為注。鄒即朱,鄒本《春秋》,邾子之國也,又作《考異》。
陶隱居《真誥》所述,多有仙女下降之詩,識者之所不取,蓋隱居自為之辭耳。朱晦庵曰:「《真誥》末後《道授篇》,皆是竊佛氏《四十二章經》之意為之而已。」
唐有吳真節《玄綱論》、司馬子微《坐忘論》、王昌遇《易玄子詩》、韓逍遙《內指通玄篇》。
司馬子微序《天隱子》云:「要妙在乎與天地真氣冥契同運。」又云:「覺氣來則運自己之氣,適與天地之氣偕作,此是至妙之術。」儻三百六十日內,運自己之氣,適合天地之氣,三兩次則自覺身體清和,異於常時,況久久留之?則神仙之道,不難至矣。
《化書》乃譚峭所作。峭字景升,攜其書來求齊丘序。齊丘殺景升,遂竊其書,自名之。
《入藥鏡》乃白鶴山崔帶範所作。呂洞賓詩云:「因看崔公《入藥鏡》,令人心地轉分明。」夏雲峰、儲華穀、蕭了真皆有注。予觀其書云:「天應星,地應潮」,不過謂上下往來爾。若泥其說,則鬥杓每月移一辰,月月不同;海潮每日兩至,日日相侶,二者安得俱應耶?又謂所謂「窮戊巳」,或謬為「窮戊癸」者,遂以癸為天癸。亦猶《悟真篇》「才見芽生須急采」,或以芽生為癸生。是皆學三峰之術者,妄亂改之以證其邪說云耳。儲華穀戊癸化火之說,李玉溪坤癸之論,蓋欲反邪歸正,而強為之辭耳。
五代時有鍾離《寂道指玄》·三十九章,呂洞賓詩,施肩吾《靜中吟》、《三住銘》、《西山會真記》、《鍾呂傳道集》。
宋有陳希夷《指玄篇》八十一詩,劉海蟾《還金篇》亦十四詩,陳朝元《玉芝詩》,楊虛《純粹論》,劉希鶴《朗然子詩》,《寧玄子詩》,張鴻濛《還元篇》、《玉鼎悟解篇》,張平叔《悟真篇》,薛道《復命篇》,劉高尚《法語》,劉虛穀《還丹篇》,陳默《崇正篇》,李長元《混昆元篇》諸書,惟《悟真》、《復命》有注。
張君房集《道藏》之書,為《雲笈七籖》,多雜以符咒行,持因果報應之說。曾至遊子曾慥,作《道樞》,舉諸仙丹詩歌訣,如「海蟾之還金,朝元之五芝」皆在焉。
劉向《列仙傳》,葛洪《神仙傳》,沈份《續仙傳》、曾至遊《集仙傳》、易如剛《仙傳拾遺》,陳葆光《三洞神仙錄》,他如《洞仙傳》、《神仙感遇傳》,其說雖雜,然古今諸仙之名皆載於編。
丹家詩詞歌訣,如元陽子《大道歌》,曾先生《靈源歌》,張虛靜《大道歌》,高象先《破迷歌》,吳真節《學仙歌》、《玉鼎破迷歌》、《□處證道歌》,劉高尚《敲爻歌》,金華子注《洞微子詩》。又有托古人之名為之者,如陰君《還丹歌》、三茅君《大道歌》、葛仙翁《流珠歌》、許旌陽《醉思仙歌》、呂公《玄牝歌》,多有說得分曉處。劉虛穀《易傳》,不過借《易》以文其說耳,非知《易》者也。是故朱晦庵深詆之。
陳穀《神了然論》,詹天錫《大易內解》,王虛白《三教貫一論》,楊蓬數《三五歸一說》,其說雖繁,盡有可觀。
白玉蟾有《武夷集》、《上清集》、《玉隆集》、《海瓊集》、《金關玉鑰集》,又有《留子元問道集》,《彭鶴林問道篇》,皆門弟子所編。《群仙珠玉集》載張紫陽《金丹四百字》。石杏林《還源篇》,其文辭格調與玉蟾所作無異,蓋玉蟾托張石之名為之耳。陳泥丸《翠虛篇》亦是玉蟾所作,其首篇數首詩,皆元陽子詩,其後《紫庭經》、《羅浮吟》、《歸一論》與《武夷》等集,如出一手。
玉蟾《謝陳泥丸書》、《謝張紫陽書》,無非張皇其說,然所謂「青山暮雲,碧潭夜月,芭蕉春風之機,梧桐秋雨之秘」,以論升降浮沉,極盡形容之妙。彼所以宛轉為之假托者,蓋欲深取信於當時學者故爾。
玉蟾傳彭鶴林,彭傳蕭了真,蕭有《金丹大成集》發明玉蟾之說,所謂「七七元來四十八」,此是玄玄真口訣者。《還源篇》則曰:「老汞三斤白,真鉛一點紅。」《四百字》則曰:「老汞三斤白,真鉛一點黑。」蓋四十八即三斤,汞其一即真鉛也。一斤十六兩,即二八也,二八即金半斤,水半斤也,即《悟真篇》所謂「藥物一斤須二八,調停火候托陰陽」也。了真有一圖,以重坎居子,重離居午。坎一變為節居丑,再變為屯居寅;離一變為旅居未,再變為鼎居申,三變為未濟居酉,四變為蒙居戌。是為朝屯暮蒙。屯,下震上坎;蒙,下坎上艮。震,動也,艮,止也,應動靜在朝在暮之說。又有廖蟾輝作《三乘內篇》,沈白蟾作《金丹篇》,皆玉蟾之徒也。
許知微《先天正宗修真秘訣》用十二時之交處候,自序云:「淳熙間,得漢州彭夢蘧所傳。」其後有蕭觀《復丹序》,《寶鑒內象丹旨》,與知微所傳同。
庵塗南子,不著姓氏,有《達源篇》。嘉熙己亥,壽春魏顯著其書《廬山素陽子》,陳關有《正道篇》。淳祐二年,漢東孟珙、廬陵劉元綱皆為作序。
永嘉周無所《金丹直指》,寶祐甲寅蜀人楊子政跋。《梅時雜言》,文之以濂洛之說,盡有妙理。張用常《真如至命篇》,慶元戊午,回陽子趙彥最刊板。
毗陵霍上穀《丹訣》有「一字玄機,參問七月」,無錫尤木石序其書。上穀之子巨川又作《金丹口訣直指》,極論天上有戊己之時,與人身戊己相符。蓋謂坎戊離己也,在天為日月相望之辰,在人身為呼吸相含育也。
吾鄉糜知府諱登,號隱齋,官至奉直大夫,有《洞陽子明真篇》,寶祐丁巳刊板於家。
雲間有蟾穀子王奎《貫靈篇》,華穀子儲泳解《陰符經》、《參同》、《藥鏡》、《悟真》四書,又作《會三集》,鬆江有刊板。
括蒼道士馮守經有《正道篇》,不曾刊板,與王頤庵俱受道於曹默庵。
宜春李簡易,號玉溪子,有《心印經》、《解悟真指要》、《羲皇作用》等書,又有《規十圖》,付長沙彭石,頗簡明,並刊於湖南,近者江西有翻刊本。又有《彭石蜜語》,並《跏趺大坐調元氣歌》及注解,極分曉。末句云:「記此即便付丙丁」,乃下手真口訣也。當時彭得之,不忍焚,遂流落於江湖間,得此書者,雖不谘問可也。
大德戊戌,有道友自湘潭來,以趙古蟾《性命混沌書》示予。觀其注,雖雜以禪語,亦自明白。
大德庚子,夏壺隱示以《金丹又玄篇》,雲是梁九陽所作。觀其自序,雲得之王山賓。天台山賓王可道號「真常子」,與夏雲峰、陳了空、鬱蘆庵相倡和。山賓有《眾妙義集》,至元辛巳,文如心太傅攜此書示余,係是寫本。
永嘉夏元鼎,號雲峰,注《陰符》、《藥鏡》、《悟真》三書,真西山為序。
瀘川鬱蘆庵刊《修真四書》於羊角洞天,其一韓逍遙,內有《通玄訣》;其二陳了空《復一篇》;其三王呆《徹舉》一篇;其四蔣丹《房得》一篇。咸淳庚午,蜀人何逢吉序。
維揚陳字道,號抱一子,有《立命篇》,紹定庚寅,白玉蟾跋。又注《關尹子》、《參同契》,董矩堂丞相題跋於後。
三穀子丘山有《金丹百問序》云:「乾道初,受道於金華老人。」
委羽子《指真篇》自序云:紹定庚寅年作。不著姓氏。其徒有《澄真篇》,亦不著姓氏。
金真教主重陽《金真集》,馬丹陽《微語集》、《金玉集》,譚長真《水雲集》,劉長生《仙樂集》,丘長春《蟠溪集》、《鳴道集》,王玉陽《靈光集》,郝廣寧《太古集》,北方有刊本,總名《七真要訓》。燕山道路邇,多刊丹書。大德己亥,攜丁靈陽文集惠予,又以馬丹陽語錄求予序,遂為序其篇端。
或曰:「霍上穀、玉蟾穀、儲華穀、糜洞陽,皆知而不為者也,雖有書存,乃空言耳。」予曰:不然。豈不聞《列子》之說乎?《列子》云:昔人有言不死之道者,燕居使人受之而不捷。言者死,燕居甚怒其使者,將加誅焉,幸人諫曰:「人所憂者,莫急於死;己所重者,莫過乎生。彼自喪其生,安能令君不死之?」乃不誅。有齊子亦欲學其道,聞言者之死,乃撫膺而恨。富子聞而笑之曰:「夫所欲學不死,其人已死,而猶恨之,是不知所以為學」。胡子曰:「富子之言非也。凡人有術不能行者有矣,雖能行而無術者亦有矣。衛人有善數者,臨死以訣喻其子,其子誌其言而不能行。他人問之,以其父所言告之,而行其術,與其父無差焉。若然,死者豈不能言生術哉?」
朱晦庵謂季通曰:陰君《丹訣》,見廉溪有詩及之,當是此書行此。而壽考者,乃吃豬肉而飽者。吾人所知,蓋不止此,乃不免於衰病,豈坐談龍肉,而實未得嘗之比耶?愚四十年前,注《參同契》時,見呂四行八假錦術,詫其老健,每竊笑之。逮今思之,參同契之學實屠龍術,不如四平之宰豬也。知而不為,乃晦庵所謂「坐談龍肉」者爾。然學是學者,非屏妻子不可為也。我輩讀聖人書,況有父母存,詎敢違天而為偷生之計哉?然於此嘗夜坐而試之矣,蓋亦略知龍肉之味者也,豈不愈於坐談而不知味者乎?愚少也多病,羸不勝衣,所以苟延殘喘而至今未死,亦《參同契》之力也。
予自德祐後,文場掃地,無所用心,但閉戶靜坐,以琴自娛,讀《易》,讀內、外二《丹書》,遂成四癖。琴之癖欲以六律正五音,問諸琴師,皆無答。後得《紫陽琴書》、《南溪琴統》、《奧音玉譜》,始知旋宮之法,乃作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詩譜,及《鹿鳴》、《皇華》等詩,弦歌之。《離騷》、《九歌》、《蘭亭詩序》、《歸去來辭》、《醉翁亭記》、《赤壁賦》皆有譜,琴之癖遂已。《易》之癖,集諸儒之說為卷一百二十,名曰《大易會要》,以程、朱二公為主,諸說之善為輔,又益以平昔所聞於師友者,為《周易集說》四十卷,《易》之癖遂已。內丹則集漢唐以來丹詩歌訣一百卷,名曰《通玄廣見集》。至元癸未,遇異人授以先天之極玄,乃撰《參同契發揮》,《悟真衍義》等書,其癖亦已。外丹則朱砒汞不知幾成煙焰,一夕猛省《參同契》「金以沙為主,並和以水銀」之說,世惟有金丹,無銀丹也。遂碎其爐皂鉗鉤之屬,此癖乃不復作。嘗撰《爐火監戒錄》,今姑舉其略。
周世宗顯德三年,召華山隱士陳摶,問以黃白術,對曰:「陛下為天子,當以治天下為務,安用此為?」乃遣還山。敕州縣長吏常存問之。
真宗景德年間,朝謁山陵,因詔異人,左右以賀蘭歸真聞,乃詔對問曰:「知卿有點化術,可以言之。」奏曰:「臣請言帝王點化術,願以堯舜之道點化天下,以致太平。惟陛下用之。」
王捷,汀洲沙人,賈販,往來江淮間,遇異人,得燒金術,戒之曰:「非遇人君,不可妄泄。」捷亟欲獻於上,為有司所欲,從時徉狂,遂以此獲罪,黥竄嶺外。未幾逋匿京師,詣登聞院自稱,樞密承旨謝從權嘗為嶺南官,知其術,為奏得脫軍籍。內臣劉承規以其名聞於上,召見,與語,悅之,特授許州參軍,改名中正,留止京師。前後貢金累巨萬,官至右神武大將軍、唐州團練使。有老煆工畢升,曾在禁中為捷煆金具。升曰其法為爐皂,使人隔牆鼓钅冓,蓋不欲人覘其啟閉也。其金以鐵為之,百餘兩為一餅,每餅輻解鑿為八片,謂「鴉嘴金」是也。上令尚方鑄為金龜、金牌各數百,龜以賜近臣各一枚,餘悉藏玉清昭應宮;牌以賜天下州府軍監各一,天慶觀金寶牌即其金所鑄也。每用蛇崗製練雄黃,所殺蛇蓋不少矣。後因治第掘土,見一巨蛇,首大如栲栳,驚悸得疾卒,年五十五。其妻施氏,封吳郡夫人,諸子皆授殿直。捷初得神術,不以勢利,輒告於人。及得祿,賜與所化黃金,惟施貧奉道釋而已。朝廷舉大禮,又營繕,皆以黃金為獻,以助經費。國史《王中正傳》,太史魯輩所撰也。《名臣碑傳》、《琬琰集》云:「咸平年間,捷至南康軍,遇異人,自言姓趙。久之,又見於茅山,命求鉛汞,教以作金法。」《廣陵志》云:「捷於維揚遇道士,相攜至五通廟,指示靈草,傳以合和密訣。大中祥符間,嘗撰文報謝。廟中舊有祝文石刻,兵火不存,至今尚有燒金草存焉。」
張文定公詠,字復之,號乖崖。在蜀有術士上謁,言能煆汞為白金,公即市百兩俾煆,一火而成,不耗銖兩。公立命工煆為大香爐,鑿其腹曰:「充大慈寺殿上公用」。爐送寺中,以酒榼遺術者,而謝絕之。
范文正公仲淹,字希文,與南郡朱某相善。朱且病,公視之,謂公曰:「某遇異人,得變水銀為白金術,吾子幼不足傳,今以傳君。」遂以其方並藥贈之,公不納,強之乃受,未嘗啟封。後其子采長,公教之,義均子弟;及采登第,乃以所封藥並其術還之。
胡文恭公肅,字武平,少善一浮屠。其人將死,謂公曰:「我有秘術,能化瓦石為黃金,子其葬我?」公曰:「爾之後事,吾敢不勉。秘術非所欲也。」浮屠歎曰:「子之志未可量也。」
樞密院編修居世英之父居四郎者,少遇異人,得伏火丹砂法。以金汞等分,結成砂子,裹以伏火丹砂,煆之,成紫磨金。未嘗對人言,亦未嘗輒用一錢。臨終呼世英,語之曰:我煆法,世惟語韓魏公矣,非韓魏公德業之厚,於人不可授也。我亦不當授汝,汝分中合得,自當有授汝者。然素知我有此法,必有妄求之費,因語數法不可成寶者。又語因觀數人豫此致禍者,戒之戒之。有一仆守火,歲久不懈,因虔為僧,居京師定曆院。時曾子宣當軸,有堂吏病瘵,國醫不能療。居視之,曰:「應須我神丹。」乃取刀圭與服而愈。子宣大驚,吏白之,幸獲居四郎之丹,奪命鬼手。子宣使人邀居,不能至也。使門下之人宛轉啖其僧,資給甚備。僧一日謁丞相,許分竊為獻,子宣喜甚,送僧降階,僧退揖為馬台蹶倒,應時折足。與歸數日,遂卒。
尹和靖先生焞,字彥明,語門人祈寬云:伊川因遠行,晚憩一古寺,設臥具於佛座前。未寢,聞若鼠齧聲,熟視之,果有鼠在佛腹小竅中,銜一文字,欲出復入。伊川起視之,則見佛腹竅中有文字一卷,取而讀之,乃丹方,而其首曰「不換世間術」。伊川過目,悉能了其意,遂錄一本,仍以原紙納竅中。後因郊居,嘗煆此丹,其法火養四十九日乃成煆,近三十日,遇夜,則四野來問之「宅中不遺火,某等皆見火發」,如此數四。恐驚眾,遂取出焚,試以粟粒,置銀盂中,凡丹到處,皆成黃金。崇寧間盂尚在,其金如線圈轉數匝,皆丹著處也。其丹半成者,封裹於衣箱中,以其近怪,故終不以告人。某嘗乘間問伊川,伊川曰:「此外丹也。若人內丹成,服之可以長年,點化五金不足道也。」某曰:「胡不服之?」伊川曰:「這個肚皮裏便著此物。」晚年許傳此方與一道士,未傳而伊川卒。後月餘,道士至,則無及矣。
蘇子由《龍川略志》云:吾兄子瞻嘗從事扶風,開元寺多古畫,而子瞻好畫,往往匹馬入寺,循壁終日。有老僧出揖之曰:「小院近在此,能一相訪否?」子瞻欣然從之,僧曰:「貧道好藥術,有一方能以朱砂化淡金為精金。老當傳人,而患無可傳者。知公可傳,故欲一見。」子瞻曰:「吾不好此術,雖得之,將不能為。」僧曰:「此方知而不可為,公若不為,正當傳爾。」是時陳希亮少卿守扶風,平生溺於黃白,嘗於此僧求方,而僧不與。子瞻曰:「陳卿求而不與,吾不求而得,何也?」僧曰:「貧道非不悅陳卿,以其得方,不能不為耳。貧道昔嘗以方授人矣,有為之即死者,有遭喪者,有失官者,故不敢輕以授人。」即出一卷書曰:「此中多名方,其一即化金方,公必不肯輕作,但勿輕以授人,如陳卿慎勿傳也。」子瞻許諾。歸視其方,每淡金一兩,視其分數不足一分,試以丹砂一錢益之,雜諸藥,入幹鍋中煆之,熔即傾出,金砂俱不耗,但其色淺深斑斑相雜。當再烹之,色勻乃止。後偶見陳卿語及此僧,遽應之曰:「近得其方。」陳卿驚曰:「君何由得之?」子瞻具道僧不欲輕傳之意,不以方示之。陳固請不已,不得已而與之,陳視之良驗,子瞻悔曰:「某不惜此方,惜負此僧耳。公慎為之。」陳姑應之曰:「諾。」未幾,坐受鄰郡公使酒,以贓敗去。子瞻疑其以金故,陳自悔恨。後謫居黃州,陳卿子慥在黃,子瞻問曰:「少卿昔嘗為此法否?」慥曰:「吾父既失官至洛陽,無以買宅,遂大作此,然竟病指癰而沒。」乃知僧言不妄也。後十餘年,謫居筠州,有蜀僧議介者師事克文禪師,文之所至,輒與修造,所費不貲,而不知錢所來。又秘其術,不以告人。介與省聰禪師善,密與聰道其方,大類扶風開元僧所傳,然介未嘗以一錢自利,故能保其術而無恙。
又云:予治平末溯陝還蜀,泊舟仙都山下,有道士持陰真君《丹訣》石本示餘。餘因問以燒丹事,對曰:「內丹未成,內無以主之,則服外丹者多死。譬積枯草敝絮,而置火於其下,無不焚者。」後十餘歲,官於南京,張公安道家有道人為養金丹,其法用紫金丹砂,期年乃成。公告予曰:「藥成可服也。」餘謂公何以知藥成也,公曰:「《抱朴子》曰:藥成以手握之,如泥出指間者,藥真成也。今吾藥如此,以是知其成矣。」予為公道仙都所聞,謂公曰:「吾自知內丹成,則此藥可服,若猶未也,姑俟之若何。」公笑曰:「我姑俟之耶!」
東坡先生年二十有六,初仕岐下,有異僧強授之以化金方。既得其術,自是緘封之。後以授穎濱先生,穎濱亦藏之。逮居武昌,有親故知之,因扣其術。穎濱曰:「自先兄見授,秘之有年矣。暇日當求之巾笥間。」久之呼求者至,出書示之。東坡岐下緘之宛然,穎濱乃啟封,披其書曰:「此其是乎?」求者欣然曰:「是矣。」穎濱即焚於爐中,語求者曰:「貧可忍也,此寧可為乎?」求者愧赧,若無所容,倉皇狼狽而去。
姑蘇查先生得煆硝石法,章申公與之為莫逆交,而法不傳。嘗遇一病僧而憫之,取硝作盂,令日煎水飲之,服之月餘,病良已。有周旋過而問其由,以飲煎水為言,是僧素知查術,曰:「此伏硝所成,當取汞置盂中。」就火試之,果至汞死。僧更以為希世之遇,即往禮謝再三,且語其盂之異,復懇求其法,查曰:「法固未易傳,而前盂用力將竭,可攜來為公加藥為之。」僧取盂授查,則碎盂別熔。門臨大河,俟硝成汁,即鉗投水中,曰:「我初但欲起師之疾,不意無厭至此也。」僧乃懊恨而歸。
方子明道人,寓瑞州壽聖寺,蘇欒城贈以詩云:「水銀成銀利十倍,丹砂為金世無對。此人靳術不肯傳,闔戶泥爐畏天戒。」
子由嘗謂黃白術,先治一室甚密,中置火爐,將舉火,見一大貓據爐而溺,須臾不見。子由謂神仙之術,天使濟貧乏,待其人然後傳,予非其人,遂不敢講。
張義方合還丹,數年未就。遇疾將卒,恨不成九轉之功,命子弟發丹灶,灶下有巨虺,火吻錦鱗,蜿蜒其間,若為神物護持。乃取丹餅餌一粒,喑啞而卒。
東坡詩云:「暮年眼力嗟尤在,多病顛毛切未華。故作明窗書小字,更開幽室養丹砂。」黃魯直注云:按先生與王定國書云:「近有惠丹砂少許,光彩甚奇,固不敢服。然其教以養火,觀其變化,聊以悅神度日。」又詩云:「曹南劉夫子,名與子政齊。家有鴻寶書,不鑄全蹄。促席問道安,遂蒙分刀圭。不忍獨不死,尺書肯見稊。」,趙次翁注云:劉夫子豈劉宜翁乎?先生在惠州,有書與宜翁云:「或有外丹已成,可助梨棗者,望不惜分惠。」其書具在。《毗陵後集》趙堯卿注云:劉安世待制,字器之,曹南人,得養生煉丹術,公嘗師之。
壽州八公山側土中,及溪澗門往往得小金餅,世傳淮南王藥金,有印子篆文,謂「印子金」也。襄陽之間,舂陵白水地發土多得金,麟趾蹄金如幹柿,謂之「柿子金」。小說謂麟趾蹄乃,婁敬所謂藥金也,方家謂婁金和藥最良。《漢書》注亦云異於他金。東坡有《物類相感志》,草部有煮硇煮雌等草,爇客多用之,然不得其煮煉之法耳。
予嘗閱《華嚴經》第七十八卷,有藥汁名訶宅迦,人或得之,以其一兩變十兩銅番成真金。有一僧舉此致語,予語之曰:「問作《華嚴經》者則知之。」僧笑而去。予嘗以膽礬少許擦刀頭,皆金也。意者訶宅迦,其膽礬之謂乎?至大辛亥鑄錢時,予在饒州,曾見一膽水化鐵成銅,但饒州之膽,銅坑所出,故成銅。蒲州之膽出金坑,必能化銅鐵成金。《華嚴》所謂訶宅迦,今人不識之耳,佛語必不妄也。瓦石沙上皆可變金乎?《春渚記聞》、《夢溪筆談》、《述異志》、《涉世錄》皆有瓦石、砂土金、生薑非變金之物,《投轄錄》有生薑金、蕨菜非變金之物,《清異志》有蕨葉金。不特此也,《尚書故實》有竹葉金,《睽車志》有江茶金,甚而《江淮異人錄》有握雪金,《宣室志》有溺金,《述異志》有唾銀,果皆有之乎?曰:幻也。何謂幻?詭怪妄誕也。
《秘閣閑談》有所謂鐵釘銀,《神仙感遇傳》有所謂生鐵銀,《茅亭客談》,有所謂銅錢銀,《昆山集類》有所謂鉛銀。邵康節詩云:「鉛錫點金終屬假」。愚謂鉛錫與銅鐵,五金之同類,固雖是假,然其變化,理或然也。若瓦石沙土,則恐不能,至於薑蕨竹葉江茶,不能變化,則無是理矣。夫薑蕨之類尚有質,雪與唾溺,是何物也?可謂妄誕之甚矣。
清源莊念祖《方外志》云:西蜀估人孫生者,販水銀於長安,擔夫足跌於棧閣,偶觸山石破其銚,遽挽路傍草塞之。晚抵客舍,視之,則銚中水銀皆凝結矣。孫生知其為靈草所規制,欲多取之,促其仆夫飯,鞭驢由舊路而去,暮登閣道,驢驚失足,墜於嘉陵江中。
韓清老農何遠《春渚紀聞》:臨安僧法堅言有歙客,經於潛山中,見一蛇腹脹,蜿蜒草中,徐遇一草,便齧破,以腹就磨,頃之脹消而去。客念此草,必消腫毒之藥,就取置篋。夜宿旅邸,鄰房有呻吟者,客訊之,雲正為腹脹所苦,即取草煎湯飲之,少頃不復聞聲。至晚,但聞滴水響,呼不應,即起視之,則其人血肉俱化為水,急挈裘而逃。客邸主人及明,潔釜,將炊飯,則釜通體成金矣。乃密瘞其骸。既久經赦,客方至旅舍,乃與主人共語其事。
郭雲翼《江湖紀聞》:嘉泰年間,吉州禾山寺僧見一蛇擊傷,惟頭尾略有動,復見一蛇旋繞數匝而去,未幾,復見去蛇銜野草覆其傷處,不逾時,二蛇引領同去。既而寺有行童登樹折足,僧取此草覆之,並煎湯洗濯,令寢靜室。旦視,惟有枯骨存,肉則剝爛無餘,煎草之釜則金釜也。僧知此草可以化鐵成金,遂秘其說。里人昭州守張某聞之,厚禮遺僧,欲知此草,僧不言。昭州遂令行童父母訟於官,係僧於獄,令人語僧曰:「若不言此草,終無出期。」僧終不肯言,遂死於獄。昭州雖慘刻,僧亦愚甚耳。
張華《博物志》云:劉德治淮南王獄,得枕中《鴻寶苑秘書》,及子向咸共奇之,信黃白之術可成,卒無驗,乃以此罹罪。
《太平廣記》云:隋末,有道者居太白山,煉丹砂合大還丹。而成弼者,給侍左右。十餘歲後,以家艱辭去。道者云:「子從我久,今復有憂。吾無以贈子,遺子丹十粒。一粒化一斤銅成金,足以辦喪事。」弼還如言,化金辨葬訖,復入山,更求丹。道者不與,弼持刀劫之,不得。乃斷道者手,又不得。乃刖其足,道者顏色不變。弼滋怒,乃斷其頭。及解右肘,後有赤囊,開之乃丹也。弼得丹多變黃金,為人所告有奸,弼自別能成黃金。唐太宗聞之,召令造金。太宗悅,授以五品官,造金數萬斤,而丹盡藝窮,請去。太宗令列其方,當任去,弼訴之帝,謂其詐,挾之以兵,弼尤列,遂為武士斷其手,又不言,刖其足。弼述其本末,亦不信,遂斬之。
江夏黃休復《茅亭客話》云:偽蜀成都有柳條酒肆,其時皆以當爐者名其肆。柳條病經歲,有道士常來貰酒,柳條每加勤奉,道士乃留丹數粒,雲以酬酒價,柳條依教服之,充盛如初。有漢金堂縣王道賓,為太廟吏,知其事,遂懇柳條求餘藥,以鐵鐺盛水銀,投丹煎之,須臾成金。因以丹與金呈蜀王,問其(一作真)法,對曰:「有草生三學山中。」乞宰金堂以便采藥,乃授金堂宰。明年,藥無成,知其得丹於柳條,遂誅之。
劉長官名蟾,結茅青城山中,或云其有黃白法。一夕,有三人攜酒果投宿,語及爐火,語笑方酣,客曰:「知長者有黃白法,可以梗概言之。」長官初則堅拒,客祈之不已,作色曰:「今夜須傳。」長官曰:「適慕君子同道,乃相逼如此!」三人攘臂瞋目眄之曰:「某等非君子,是賊也。如不得法,必加害於君。」乃探出白刃脅之。長官與妻惶懼,遂授以法,並與殘藥。三人拱揖而去,長官昧爽下山,不復再往,因以居與李諶處士。
法空無相師,霅川沈待制之季也,嘗於焦山僧法全語及點化,全云:「我有一術,點銅為金。」乃於袋中抄數錢匕,令空烹之,通夕不成汁,空呼全訊之,全笑曰:「人得此,視之溪砂也,豈知實銅也耶?」復取白藥少許投之,砂始融化,出火視之,真金也。空(一作因)日加延款,具請其術,全曰:「我不惜術,但我有前誓,恐起貪人妄費之心,反致奇禍,實無益於人也。請言其自。我年二十無家,與道人同侶三人共學丹皂,紹聖元年七月十五日,相語曰:『我輩所學,遊方未遠,今當散行,以十年為期,卻以此日會於此地。道人無累,是日不至,即道死矣。』遂舉酒為約,三人者散往川陝京洛間,我即留二浙。至期,出豐樂橋,三人次第俱集,各出所得方訣參較之,內三茅法差簡易,試為之,而銅色不盡。一人曰:『我於成都藥市遇一異人,得去暈藥,彼雲奇甚,而我未試也。』因取同煎,而色益黃,意謂藥未至,則當(一作增)再煎,及出則真金也。相與謀曰:『京師蠻家金肆,天下第一,往市之無疑,則真仙術也。』至都,以十兩就市,即得高值。時共寓相國寺東客邸中,共作百兩金以為別。即市羊邊宮醞,大嚼酣飲而烹銅,不意銅汁濺發,火延於屋。三人俱醉,一人醉甚不支,焚死。一人就捕受杖,亦數日而死。我獨微醒,徑破煙焰,脫命而出,懼有捕者,素善泅,即投汴水順流而下,度過國門,始登岸。方在水中,悔過祈天,誓為僧,乃不復再作。或遇大緣事不能成就,當啟天為之,不敢毫髮己用,況敢傳人乎?」空聆其說,遂不敢逼。一旦不告而去,不知所在焉。
韓子蒼待制,言青城一道士,俾小廝買酒待檀越。小廝中道登東所,將鐵瓶掛於樹間,瓶重木弱,為風所搖,木葉楷磨,所著處皆金色,自是識化金之木。走四方,未始乏絕。寓滑州天慶觀,以老病不出幾十年,欲傳其術與人,而未有可付者。陰視觀前一老人賣米為業,不問荒歉,每年求息一文,以其為行有常,或可以傳。一日招至酒肆,密告以欲傳之意,老人曰:「某能是久矣。」道士曰:「明日過我,共試之。」詰旦,老者至,因扃戶而共煆藥。鄰房道士侶有所聞,乃穴壁視之,見二人各以火煆藥,傾注於地,則赤金爛然,遞相把玩稱歎,乃推壁而入,二人倉皇收拾不及,因喧呶爭奪,卒壓死二人,而眾士因是而皆坐獄。
何薳云:丹皂之事,士大夫與山林學道之人喜於談訪者,十蓋七八,然不知皆仙藥丹頭也。自三茅君以丹陽歲歉,死者盈道,因取丹頭點銅為金,化鐵為銀,以救饑人,故後人以煆粉點銅者,名其法曰「丹陽」;死砒點銅者,名其法曰「點茅」。如漢之王陽、婁敬,唐之成弼,近世王捷,不可謂世無其法。但得之者龜毛兔角,而為之致禍者十居八九。如東坡先生、楊元素內相皆密受其訣,知而不為者也;章申公、黃八座道夫皆訪求畢世,費貫钜萬,而了無一遇者也。
夏侯嘉正為館職,平生好燒銀,常曰:「吾得見水銀銀一錢,知制誥一日,無恨矣。」俱不諧而卒。
紹興間,淮堧有一道人求乞,手持一鐵牛,高呼「鐵牛道人」。在浮光數月,忽一日入富家典庫乞錢。主人間鐵牛究意,對曰:「能糞瓜子金。」主人欲以資財易之,道人堅不肯,後議止賃一宿。令置密室,來早開視,果糞瓜子金數星。道人至,取鐵牛去,主人妄想心熾,尋訪道人,欲買此牛,道人不從。百色宛轉,方允,議以日得金計之,償以一歲金價。在家數日,糞金如前,自後更不糞。視牛尾後有一竅,無他異。忽家中一婢暴疾,召其夫贖去。跡其所之,乃道人預買此婦人,密持其金在其家,前後糞金皆此婦人潛置之,候計成而取去。繼尋之,已逃矣。出趙灌園《就日錄》。
「破布衣裳破布裙,逢人更說會燒銀。君還果有燒銀術,何不燒銀白養身?」徐卿《涉世錄》載此語,戒其季子雲。世之癡者,為爇客所誤,汝等切宜戒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