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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稱三不朽:太上立德,其次立功,其次立言。古之人三合為一。今仁義道喪,事勳希微,獨有立言耳,而言亦難矣。剽竊之儒,繩規而矩步,得其象貌,失其精神;跅弛之士,恃聰而騁明,始乎離奇,終乎淺陋。兩者交譏,遞相勝負,而莫知所主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。

牧齋先生產於明末,乃集大成。其為詩也,擷江左之秀而不襲其言,並草堂之雄而不師其貌,間出入於中晚宋元之間,而渾融流麗,別具爐䍋,北地為之降心,湘江為之失色矣。其為文也,仰觀雲霞之變,俯察山川之奇,中究人物品類之盛。本之六經,以立其識;參之三史,以練其才;遊之八大家,以通其氣;極之諸子百氏、裨官、小說,以窮其用。文不一篇,篇不一局,如化工之肖物,縱橫變化而不出乎宗。又如景星卿雲,光怪陸離,世所希見,而不自知其所至。信藝苑之宗工,詞林之絕品也。

近世論文者率云:寧為真布帛,勿為偽綺羅。然才短則氣局不雄,境僻則章施不爛。若富有日新,從心不逾矩,不得不以此事相推矣。先生目下十行,老而好學。每手一編,終日不倦。尤留心於明史,博詢旁稽,纂成一百卷。惜毀於絳雲一炬。豈天喪斯文耶?或所論之人為造物忌而靳之耶?抑如龍門是非有謬於聖而不欲傳之耶?幸《初學集》已經付梓,得留人間。晚年名益高,望益重,頹然應酬,亦自病其濫觴。易簀時,乃以手訂《有學集》授遵王。余子弟為及門,故得見而知之、合之,而先生之文盡,千古之文亦盡。於此,或有執尺寸過求先生,吾所謂不朽者,立言耳,他何知焉?

康熙甲辰陽月范陽後學 鄒鎡 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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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有學集》五十卷本,康熙甲辰第一刻也。鄒跋云:出牧翁手編遺稿。蓋皆入清前後所作。集中行文仍奉明朔,有弘光紀元而無順治年號。內明外清,顯觸時忌,觀此知此老臨文不屈,降志可哀。其不死也,實以遺山、太樸自負,欲完有明一代史稿耳。絳雲一炬,悒悒逃禪,卒與吳梅村草間苟活,同一飲恨。後世因文見志,略跡原心,未嘗不深惜之,此鄒氏當日所以不顧一切為之毅然刊行也。板成遠禍,始漸刊落。後二十年,流綺子弟復有金匱山房五十一卷定本之刻,「弘光」、「大明」字面抹削殆盡。墓誌類標題,凡初刻大書明代封階者,咸冠「明」字。清故碑誌,舊題故某官者,悉易皇清字,盡失牧翁原本之真。他若四十七卷《題紀伯紫詩》引用放翁「家祭必告」語,暗寓恢復中原之旨,初板已剜者,重定本轉復補完。明順暗犯,或者當時以滿人不諳漢文,校者故作狡獪歟?此其兩刻得失大概也。

書重初刻,猶之獄貴初情,無他,真而已矣。清初《違礙書目》,凡有錢氏一序即在禁毀之列,於此可覘一代文字慘獄之因果。禁網燼餘,讀者著眼有在,此《四部叢刊》所以有取乎初刻五十卷本也。原有抄配五卷,不若刻本之可信。初印因以金匱本代之,自視忞然,終思一睹真面。張菊生先生頻年搜訪,昨冬始於東京靜嘉爵邸見之,手校所易五卷異同以歸。歸過吳門,復從潘君博山所獲。睹其書,乃滂喜齋世守之秘也。因請借印,屬余互勘,補完前闕。今重印觀成,獲彌此憾,可謂歷盡求書之甘苦已。

或謂金匱山房本增訂詩文多所是正,爰有校補之輯,俾讀者兼收兩本之長。書有不盡以多為貴者,此類是也。前輯書錄於板本取舍略而未及,恐閱者得魚忘筌,轉昧纂錄者收印初刻之真際,敢不憚辭費而書其後?

己巳霜降,吳縣 姜殿揚。

 

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,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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